「若他覺得你丑,你又待如何?」這個時候,明昭清泉般澄澈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阿蘿一怔,看向門口,只見一頭銀發的他背著一個藥簍,正含笑地站在那里,顯然是剛從外面回來。他笑得如此雲淡風輕,但他問的話卻犀利得讓人難以回答。
「我……」阿蘿惶然無措。
「是不是要離開他?」明昭隨口接問,狀似無心。
子查赫德聞言,渾身驀地緊繃,目光沒有看阿蘿,而是落在屋頂一角上正在織網的小蜘蛛上,木無表情。
離開?阿蘿搖頭,連猶豫也不曾。這樣的痛苦一次還不夠,還要來第二次嗎?
「子查赫德答應過我,我可以永遠不離開他。」說到此,她抬頭看向子查赫德剛硬的下巴,神情中盡是難以言喻的依戀,「他是一諾千金的男兒,必不會食言。我再不會離開他。」雖然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但她對這一點卻毫不懷疑。
一抹釋然的笑浮上子查赫德的眼,他收回目光,終于回應阿蘿的注視,「你最好是如此。」不然,他定不會放過她。
明昭微笑搖頭,為子查赫德的生硬威脅話語。只有他知道這個男人是怎樣地著緊他眼前這個自認為丑陋的女子,誰知出口的竟然是這樣毫不溫柔貼心的話。不過看他的女人似乎也並不介意。
走進屋子,他放下藥簍,然後漫不經心地道︰「我可以為你去掉這兩道疤……」他是個不會吝惜自己醫術的醫者,若能做到的事,一定盡力而為。
「不要!」
「不必!」
奇異地,這一次,阿蘿和子查赫德竟然默契地異口同聲打斷並拒絕他的提議。兩人對望一眼,同時別開頭去。
明昭失笑,不再廢話,轉身悠然而去。
阿蘿咬住下唇,垂下了頭,心中忐忑不安。子查赫德為什麼不讓她恢復容貌,是他知道什麼了嗎?
「你在怕什麼?」終于,子查赫德打破了沉默,淡淡地問。到了現在她還在懷疑什麼?深吸一口氣,他努力壓抑瀕臨爆發的脾氣。
「我……」阿蘿不知該如何回答,想起他對秋晨無戀的態度。可是有的事是不能隱瞞一輩子的,尤其是她的出身來歷。
是的,當她決定跟他一輩子以後,她還能隱瞞什麼?所以,哪怕他因此而不要她,她也必須告訴他——
「我是秋晨無戀。」
秋晨無戀!
子查赫德閉眼,憶起那個靜坐在梨花樹下的女子,憶起她驚惶失措的神情。原來……真的是她!
只是,到了現在,這一切還能阻擋在他們之間嗎?若一早知道她是秋晨無戀,他必然會避而遠之,還好他沒有那麼早知道。
「知道了。」他緩緩回應,絲毫沒顯露出內心的想法。睜開眼楮,看見阿蘿惶恐不安的神情,明白自己嚇到她了。事實是,他還在生阿蘿擅自逃離他的氣。不過她終究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那麼他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唇角上揚,他露出了劫後最燦爛的笑容,仿佛陽光破開雲層,照亮了阿蘿的臉,也照亮了她的心。
「不管你是秋晨無戀,還是阿蘿,從此以後你只能是我的女人。」攫住阿蘿如小鹿般的褐眸,他霸道地宣布。
看著他炙熱的眼楮,听著他沒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話,阿蘿的眸子又漸漸泛起了水樣的潤澤。
「是,不管你是否會厭倦,從此以後我都只會是你的女人。」她回答得如此認真,終于放下阿嬤的告誡,平生首次對一個男人許下永不言悔的承諾。
「終于听到你這句話了。」子查赫德嘆息,欣悅地將她攬進懷中。他不要她做他的奴,不要她做他的侍婢,他只要她做他的女人。還好她總算明白了。
臉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听著他平穩的心跳,阿蘿突然覺得一向漂泊無依的心在這一刻突然平靜了下來。踏實安穩的感覺將她包圍,未來再次為她點起了希望的亮光。
清脆的鳥叫聲從窗子外面傳進來,阿蘿一怔,發現自己似乎很久沒有听見這麼悅耳的叫聲了。
「我想去外面走走。」從子查赫德的懷中仰起頭來,她柔聲請求。
子查赫德微笑,握住她的手。
時值春夏相交,原野上已是一片蔥榮。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野花從腳下一直漫延至天際,間有蝴蝶蹁躚、蜂吟鳥鳴,一切顯得是如此的生機勃勃。因為晚間的雨,雖然不見太陽,但雨後的清新一樣讓人神清氣爽,沒有絲毫的陰郁。
屋旁的梨樹已長出了女敕綠的新葉,早沒了花的蹤跡。
「謝得這麼徹底……」阿蘿悵然地低喃,為花開花謝的無跡。
看到她失落的樣子,子查赫德的濃眉一皺,「明年還會開。」他沉聲道。對于花開花落本沒有什麼感覺的他,在這一刻竟然很希望那些花能開得久些。只是那一場惡雨——
阿蘿垂眼,想起那日醒來時所見到的一切。
「你那日拾的花瓣可還在?」
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子查赫德驀地啞口無言,臉上掠過一抹奇異的赤紅。
「在,當然在,他怎舍得丟?」明昭帶笑的聲音在兩人身後再次突兀地響起,嚇了阿蘿一跳。她疑惑地回頭看向他,怎麼總覺得他似乎來去無蹤、無所不在。
明昭站在茅屋的拐角處,手中拎著那個裝著花瓣的竹籃,只是花瓣已枯黃卷縮了,不復盛開時的瑩白如玉。
阿蘿不解地看了眼子查赫德尷尬的神情,走過去,接過明昭手上的竹籃,「謝謝。」
「不用,謝你的那個地爾圖人吧。」明昭忍俊不禁,終于爆笑出聲,與他一向的溫雅大相逕庭,「怎會有這麼笨的地爾圖人……」他搖頭嘆息。
「咦——」阿蘿回過頭,恰看見子查赫德懊惱地別開眼。
「子查赫德?」她走到他的身邊,握住他的手,寧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希望他有絲毫的難過。
「也沒什麼。」子查赫德瞪了眼雙手環在胸前,斜倚在土牆上的俊美男人,「只不過這個焰人說你是梨花魂,只要將凋零的梨花瓣盡數拾起放在你的枕下,你就可以醒來。我看你一直不醒,所以——」所以他不顧自己行動困難,就下床去撿拾花瓣。他沒提的是,明昭還告訴他,每拾一片花瓣都要念一遍她的名字。這樣荒謬的言語他當時竟然會當真了,想起來真的有些丟臉。
「啊?」阿蘿錯愕地看了眼笑得無辜的明昭,想起他曾對自己說過的話,「那他告訴我你們地爾圖人的傳說……」她重復了那日早上明昭對她說的話。
「哪有這回事?」子查赫德一怔,月兌口道。
這一下兩人都知道被明昭給愚弄了,不約而同看向他,只是一個惱怒,一個疑惑而已。
明昭聳了聳肩,一臉無奈,「我不過隨口說說,哪知你們會當真。」語罷,施施然進了屋,姿態優雅無比,似乎什麼也沒做過似的。
阿蘿和子查赫德面面相覷,啞然無語。他們並非真是愚笨之人,只是那短短的一瞬間,他們已然明白彼此的心。只因全心全意地掛念著對方,所以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們都願意去嘗試。
「他是有意的。」阿蘿靠進子查赫德懷中,微笑道,心中對明昭充滿了感激。
子查赫德冷冷一哼,睨了眼正在屋內整理藥材的明昭,淡淡道︰「我看他是想驗證被情所困的人到底有多蠢。」事實上子查赫德是有感而發,當初他對特蘭圖被青麗娜迷得暈頭轉向感到不以為然,現在看來他自己似乎連特蘭圖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