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蘿的手隨著布條穿過子查赫德的腋下時,他的鼻中又嗅到那種曾聞到過的淡淡馨香,令他心中一陣騷動,「你用了什麼,這麼香?」香得令人血脈憤張,綺念雜生。
阿蘿一滯,神色變得僵硬,「沒有。」她低聲回答。但心里卻明白,這些日子因為他不在,她天天都洗澡,她身上奇異的體香便無法掩飾。她其實並不是一生下來身體便具有異香,只是因為從小被逼著服食一種香丸,久而久之,身體便開始散發這種香味,再也無法除去。而這種香味——有催情的作用。
「是嗎?」子查赫德自然不信,卻也不再追問,「今天為什麼不來接我?」他想到當時在人群中搜尋她的影子不獲時失落的心情,不僅有些生氣。
阿蘿聞言頓了一下才又繼續。包扎好後,一邊為他換上干淨柔軟的衣服,一邊回答︰「我在給你準備熱水……」
听聞此言,子查赫德不由笑開。
服侍著子查赫德睡下,天色已暗,帳內朦朧一片。阿蘿點亮牛油燈,又在火上炖了駝肉,準備子查赫德醒來後吃。
拿起正在縫制的羊皮袍子,她來到子查赫德的榻邊坐下,就著昏暗的燈光繼續完成剩下的部分。
在給他包扎傷口的時候,她看見他的身上有著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新舊傷疤,也難怪在受了這麼重的傷後,他依然談笑自若,像沒事人一樣。
嘆了口氣,她看向他疲憊沉睡的臉,怔怔地出了神。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看到他受傷時會如此難受,她以前從來不會有這種感覺。有那麼一刻,她甚至希望自己能代替他承受那些痛苦,反正她已經習慣了。
地爾圖人是個好戰的民族,他們的歷史就是由數不清的戰爭連綴而成,但是歸根結底他們依然是為了生存。一直以來他們生存的環境都很惡劣,他們只有不斷地掙扎求存,不斷地侵犯別族的領地,才能延續至今,並變得無比強大。
想到這些,想到子查赫德是從無數的戰爭中靠自身的頑強和幸運才生存下來,阿蘿就覺得心口緊縮,口中發苦。
她本身的經歷讓她對戰爭痛恨無比,但卻又無力阻止,唯有以逃避來解決一切。但現在,她的主人,這個男人卻是以戰爭為生,她該怎麼辦?她不想有一天又看見他滿身染血地回來,不想看見他奄奄一息地被人抬回來。而逃避已不能解決問題。
她的眉自他回來後就再也沒舒展開。
一聲輕呼,她心不在焉地被針扎了一下。抬起手指,她怔忡地看著冒出血珠的指尖,久久沒回過神來。
第六章情傷(2)
兵中傳來湯燒滾的聲音,濃郁的肉香味在帳內彌漫。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是挾怒而來,雙眼射出的利芒如箭一般,幾乎可以將人刺傷。但是正因為如此,他的樣子就在那一刻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腦海中。時隔一年多,她依然不能忘記他怒氣張揚的樣子。只是如今他容顏依舊,而她卻已樣貌全非。
他恐怕不知道,是因著那一面,因著他無情的言辭,讓她首次想到重新審視自己的過往,而後才有鼓起勇氣試圖反抗既定命運的行為。
目光落在他稜角分明的臉龐上,阿蘿不知道自己這一刻的眼神是多麼的溫柔。她伸出手,想撫平他糾結的眉頭,但手指最終停在了半空,沒有落下。
輕輕地嘆了口氣,她收回手,垂眼,長長的睫毛上沾染了一點晶瑩。
夜很靜,可以听見子查赫德勻細悠長的呼吸聲,還有就是駝肉湯翻滾的聲音。阿蘿突然覺得很寂寞。她從來都很寂寞,可是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覺得寂寞,寂寞到很想要點什麼。
甩了甩頭,她深深地看了眼子查赫德,然後起身,無聲地來到火邊,用勺子攪了攪肉湯。而後就這樣蹲在火坑旁邊,雙手環抱住自己,一動不動。
良久。
「阿蘿……」子查赫德的聲音從臥榻那邊傳來,有些沙啞。
阿蘿一驚,慌忙站起,卻發現雙腿不知何時已經麻木,險些沒跌倒,而坑中的火也幾乎要燃盡了。胡亂丟了一些柴枝進去,她顧不得腳掌蟻噬般的感覺,跛著腳來到子查赫德榻邊。
「大人?」她詢問地看向雙眼睜開的子查赫德。
「水。」子查赫德道。
阿蘿趕緊回身去取煨在火邊的茶水。水還是溫熱的,她倒了大半碗端過去。子查赫德已自己坐了起來,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樣子,眼中浮起一絲笑意。
「你在做什麼?」喝過水,他問,目光落在榻邊織毯上的羊皮袍子,忍不住伸手去拿。
「小心……」將碗放下的阿蘿看到他的動作,忙出聲警告,卻已不及。
子查赫德一聲悶哼,縮回手。好巧不巧,正好踫到插針的地方,被刺了一下。
「怎麼樣?沒事吧?」阿蘿趕緊趨前,忘了避諱地一把抓起他的手,仔細檢查起來。倒還好,並沒扎出血。
子查赫德雙眼微眯,看著她關切的樣子,心弦一動,反手將她的手包在了自己的大掌之中。
「這麼關心我?」在阿蘿倉皇地抬眼看他時,他用玩笑似的語氣問。然後,他又聞到了她身上那種讓人心浮氣躁的香味,手下不由自主使力,將她扯入了自己的懷中。
「你……」阿蘿大驚,下意識地掙扎,不想亂動的手正好按在他胸口的傷處,立時引來他疼痛的抽氣聲。嚇得她趕緊放下手,不敢再動彈。
誰知子查赫德並不放開她,反而伸手到她腦後,取下她的發簪,放散了她那一頭令人想念的美麗長發。
「只看著你的長發,」他的手指在那滑順的烏絲間穿過,然後掬起一縷放到鼻下深嗅,同時夢囈般地低喃,「就可以勾引起男人的。」
阿蘿僵硬著身子趴在他懷里,听到他的話,心里一陣恐慌,「大人,請你……看看阿蘿的……臉……」她顫聲提醒,不希望在明晨看到他懊惱厭惡的神情。
「如何?」子查赫德依言抬起她的下頜,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布著兩條丑陋疤痕的臉,不以為然地問。他早就看習慣了,現在反而發覺她的肌膚雪白晶瑩,美麗得不可思議。
靶覺到他的目光開始充斥的炙熱,阿蘿的手心和後背冒起了冷汗,「大人,阿蘿是……」她想再次提醒他自己曾是巴圖女人,誰知話未說完,已被他封住了雙唇。
他的吻如他的人一樣,霸道而強悍,讓人無法抗拒。
阿蘿還有很多話要說,比如他身上有傷,比如他說過不強迫她的,比如火上還炖著肉,比如……
只是一切的借口在他燃燒的面前都化為了烏有,一切的抗拒都因莫名的心疼而不得不放棄。
夜深沉,寒風呼嘯著在帳頂打著轉,帳內卻溫暖得讓人想起春天。
他疲累地睡了,傷口再次浸出血來,染紅了繃帶。但他的手卻依然佔有性地抱著阿蘿,仿佛仍眷戀著她溫涼如玉的肌膚。
早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的。阿蘿看著身邊的男人,微微的黯然,卻並不怪他。當他開始聞到她身上的異香的時候,她就知道難以避免。
只因,她曾是顛倒眾生的秋晨無戀。一個可以讓一個部族在瞬息間毀滅的紅顏禍水,一個可以引起戰爭和殺戮的女子。
冰城的主人,一生下來便注定要為她的族民謀求和平安定。冰族自古以來都是陰勝陽衰,女子以美貌聞名天下,這很容易就會招致其他由男人佔據統治地位的民族的覷覦。為了不亡族,歷代以來,他們都只能尋求強者的庇護,而唯一的方法就是以族中血統最高貴容貌最美麗的女子與外族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