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听出她還有話沒說。
「但是我沒什麼機會……」她低下頭,玩著可樂杯上的水珠,「我不太擅長跟活人相處……總覺得說錯話很尷尬……」
「我有同感。」
張晏颯很訝異的抬頭看他,「你?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蘭皓成好笑的問。
「因為你長得很好看,而且那麼有才華,不用怕說錯話,人家也自然會覺得你很好,不是嗎?」她直白無偽的說出稱贊的話語。
他倒吸一口氣。
「我……我說錯話了?」她誤以為他不高興。
蘭皓成古怪的笑了笑,「你真可愛。」
她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真的是只小白鴿。」他沒頭沒尾的說,手指纏住她一綹發絲,默默品嘗此刻因為張晏颯而產生的心動滋味。
「小白鴿……」張晏颯噗哧一笑,「你是大白鴿。」
蘭皓成知道她誤會了,沒有解開誤解的意思,只是笑問︰「下次什麼時候見面呢?」
她被他嚇到嘴巴大張。
他伸手捏住她兩片唇瓣,「小心鳥飛進去。」
張晏颯拍掉他的手,不自在的坐正身子,「你……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這里還有別人嗎?」蘭皓成環顧視除了店員之外,沒什麼客人的空間。
「呃……我剛剛沒嚇到你嗎?」她偏著頭,不解的看著他。
「為什麼會被嚇到?」他很有求知精神的問。
張晏颯被搞胡涂了,方才她那副尊容,平常人老早就被嚇得退避三舍,她的工作就是得接觸這些事物,可是蘭皓成待在她身邊,態度卻很平常,好像她與常人無異,這讓她感到萬分不自在。
「你……你是有事情想問我嗎?」
「嗯?」蘭皓成對她有滿月復疑問,但很肯定沒有一個是說得出口的,而且他的疑惑用行動探索比開口問來得有用。
「就是……你可能想用什麼題材創作,跟生死有關系的那種……所以想再約我見面聊?」張晏颯想來想去,也只有他可能想要什麼創作資料或是源頭,才會想再見她。
「我想見你這件事,跟創作沒有關系。」純粹是他喜歡她這個人,想親近她,想知道她的一切,想跟她多多相處,想用全身去感受她罷了。
「嗄?可是……」她想不到那麼遠,更模不清他的意圖。「我不懂,為什麼你還想見我?」
她是哪里引起了蘭皓成的興趣嗎?
「不願意?」蘭皓成嗓音柔和的詢問。
張晏颯有如融電,坐立難安,不敢看他,結結巴巴的問︰「沒……沒有,下次……下次要約在哪里?」
「下次就約在你想去的地方。」他模了模她的頭,樂見她惶然不安的模樣。
張晏颯羞澀的笑了笑,「那……圖書館。」
圖書館?蘭皓成有些意外的直視她。
「我只知道圖書館……你介意去圖書館嗎?還是……還是去別的地方?你……」
蘭皓成很開心的頷首,「好。」
她的笑容更加自然。
他笑著與她天南地北的聊,心里己有了一套關于如何誘捕眼前這只尚未有人發現的小白鴿的完整計畫。
兩年了。
當初的心情至今未變。
張晏颯卻在他的呵護下,微妙的轉變著。
這樣的轉變是好還是壞呢?
蘭皓成不知道。
「為什麼要遲疑,不敢跟我說?」他捻熄煙,低語,「怕我成為你的阻礙?」
這樣的疑惑,沒有獲得解答。
他在客廳待了許久,然後起身走向畫室,隨手拿起素描本與筆,開始畫畫,心緒卻凌亂得像是糾結成一團的絲線,怎麼理也理不清。
第4章
竄入骨髓的冷意讓沉睡中的張晏颯不由自主的往身旁的人去,卻撲了個空。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著了。
午後雖有陽光,但氣溫低得嚇人,使得她抱著被子把自己包成蛹狀。
偌大的雙人床上只有她一人,那合該睡在她身邊的人並不在。
張晏颯伸手撫過那個空位,模到一片冰涼,睡意也悄然消失。
掀被下床,她穿著拖鞋,披上披肩,走出臥房。
屋里很安靜,冷意讓她呼出來的氣息在鼻尖凝成白霧,她輕撫著手臂,嗅到客廳里有殘留的煙味。
「蘭?」她輕聲呼喚,沒有得到回應。
畫室透著燈光,她猜想蘭皓成在畫室里,于是慢慢走上前,輕輕推開虛掩的門扉,倚在門邊,看著那道背對著自己的身影。
蘭皓成的手不停的動著,畫過後撕掉,一張又一張的圖畫紙散落腳邊,就像白色的海洋將她與他隔開。
「蘭?」她再次呼喚他,但沒有預期會有回應。
進入作畫狀態的蘭皓成,可以三天三夜對周遭的變化視而不見、听而不聞,這時候即使有小偷進入屋里,他也不會發現,當然不會听到她的聲音。
張晏颯放肆的凝視這個佔據她的心靈的男人,痴迷的心神因為一張飄到腳邊的圖畫紙而回到現實。
她彎腰,拾起圖畫紙。
圖畫紙上畫的是一只飛翔在天空的鴿子,翅膀被許多絲線纏繞,變了形,蘭皓成的筆觸潦草,鴿子一點也不像它原來該有的樣子。
她又拾起另一張圖畫紙,鴿子垂頭喪氣的待在鳥籠里,身上的絲線就像蜘蛛絲,怎麼也擺月兌不了。
罷認識的時候,張晏颯曾經听過蘭皓成形容他自己是白鴿。圖畫紙上只有黑白兩種顏色,她無從判定他畫的是不是白鴿,卻直覺認為是。
她不敢再看下去,手中的兩張圖畫紙隨著指尖松開而飄落地上,視線定在那渾然忘我的男人背影上。
他想分手嗎?
因為她管太多,總是幫著表姊逼他工作,所以他厭了?煩了?
她知道他們兩個人一開始就不是站在同一個世界,專精的領域不同雖然沒有讓他們少了交談的話題,可是隨著交往的時日愈來愈久,對他的眷戀愈來愈深,她卻很害怕自己成為阻礙他創作的原因之一。
交往兩年,她從來沒有見過蘭皓成有什麼新的創作,他也不會跟她分享他的創作心得,搞到最後,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對他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
尤其是蘭皓成認為她什麼忙也幫不上,她不禁思忖、懷疑,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時間靜靜的流逝,就在張晏颯尚未從自我懷疑的泥沼中爬出時,蘭皓成先是大嘆口氣,神情疲累的自那個久留會成癮的世界退出。
教鉛筆染黑的指尖撫按著眉心,他如夢初醒的拾起散落滿地的圖畫紙,每拾起一張,眉頭便聚攏一次。
他看著手中那張畫得凌亂不堪的鴿子,再看看其余的素描,發現內容全都是鴿子,不禁揚高眉頭。
滿腦子謎團的他,發現像尊雕像佇立門口的張晏颯。
她臉色慘白,一副飽受打擊的模樣,觸動了蘭皓成某條難以名狀的心弦,他無所適從的皺起眉頭,撿起地上所有的圖畫紙。
「蘭?」她輕聲呼喚,惶恐的看著他,咬著下唇,想問又不敢問。
「嗯。」蘭皓成愈看自己畫出來的草圖,愈不了解自己作畫時到底在想什麼。
「你……」畫的這些是你真正的心聲嗎?她問不出口。
「晏颯。」
「嗯?」張晏颯的身子一震,他很少叫她的名字,每次他這麼叫她,她都覺得心神在一瞬間被擄獲,久久回不了神。
「你想跟我談的是留學的事嗎?」蘭皓成看著圖畫紙上的鴿子,嗓音輕柔的問。
他發現了。她霎時不知如何是好,像個做錯事卻猜不透大人要怎麼處罰的小孩。
蘭皓成靜默不語,等著她的回應。
她曖昧的點點頭,「嗯。學校希望我一個月內做出回覆,下個學期就注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