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咱們回去,拋下這些是非,過我們的日子去。」水承瀲滿心只想著帶她回去,隱居山林,世間的紛擾都與他們無關。
「嗯。」她一早在杜仲言的湯里下了無色無味的毒,不知他是否喝下?白椿槿仗著杜仲言給她的便利,即使有僕婢們監視,日子一久,她也練就一身躲避的功夫。
若不是心懸水承瀲,這些日子,她只是一名所思所念都想殺死杜仲言的歹毒之人,無奈不論她如何做,杜仲言都有法子逃過。
或許,她上輩子欠了杜仲言。
「在那兒!他們在屋頂!」幾聲叫喊跟著騷動而來,緊接著利箭齊往他們這兒發來。
「承瀲小心!」白椿槿驚叫,被他帶著左閃右躲地避過箭雨。
大批的官兵擠滿了街道,包圍住他們。幾乎整個九江府的官兵皆群聚于此。
「不礙事。」水承瀲一見這麼多人,頭有些暈,人的臭味強烈到令他想吐,幸好有白椿槿在身邊,她身上的藥草味能稍稍抑制他的惡心感。
「蚣蟆,快快束手就擒,跟我等回京復命。」
「蚣蟆,你這禍國妖精、惑人妖怪,今日我們不將你正法,我們人類的顏面何存?!」
水承瀲無言以對,對于他們的指控毫無所覺,更不明所以。
「白椿槿,你這與妖為伍的罪人,今天我們定要將你倆殺死,否則天下會有更大的禍事!」
「住口!」水承瀲聞言,怒瞪出言污辱白椿槿的人,那人被他一瞪,嚇昏過去。
眾人一見他昏倒,誤以為水承瀲用目光就能殺人,恐懼之心四起,改變了氣的流向,直沖向水承瀲。水承瀲明顯受到氣轉化的影響,頭更暈、也更想吐。
人類聚集之地,本就不適合他這類需要純淨之水的妖前來,為了白椿槿,他勉強自己進城,原以為不礙事,如今這麼多人的恐懼之心以及臭味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承瀲,你臉色發白。」白椿槿替他把脈,發現他脈息有異,連忙要他坐下休息,不管底下有多少人,她眼中只有水承瀲。
「咱們快些離開,這些人讓我作嘔。」水承瀲抱起白椿槿,想隱身離開了事,豈料他的話語引來眾怒,那股氣沖上來,讓水承瀲倍受影響。
「承瀲,不要勉強,你先走。」白椿槿只想保住他,留得青山在,他日再相逢。
「沒有你,我不走。」好不容易知道自己鍾情于白椿槿,說什麼也不再將她放下,說什麼他也不要再嘗一次那相思的煎熬。
「我會活著,總有相會的一天。」白椿槿的心糾結難舍,水承瀲的情況很糟,她不能冒險將他留下,他會被這些人給凌虐至死。
「要走一道走,要死一起死。」誰也不能阻止他帶走她。
「承瀲——」
「我心意已決。」
「好吧,咱們走,快走。」
「哪里走!」
他們所站的屋頂下方遭人以長槍刺穿,水承瀲拉著白椿槿閃到一旁去,但長槍緊隨在後,逼得他們不得不躍向另一個屋頂。不過少了長槍,卻多了亂箭,水承瀲護住白椿槿,一個揚手,將第一批射過來的箭都揮開。
「嘔……」水承瀲抑不住強烈的惡心,開始作嘔。
「承瀲!」白椿槿不著痕跡地移動身子護住他,吻上他的唇,沁涼的藥草香味傳來,讓他的鼻息之間盈滿她的味道,這才止下他的惡心感。
就在他朝白椿槿展露笑容時,他的視線越過白椿槿的肩,往她身後看去——
又是一陣箭雨襲來,只是這回他來不及推開白椿槿,眼睜睜的感受懷里身子一震,感受她柔荑攀住自己的力道減弱,他無法使喚自己的手,他的手突然變得僵硬,好一段時間,他抱住她,指尖模到她背上的箭。
一抹淡淡的血腥味穿透他的皮膚,直達他的心窩,纏繞、再纏繞……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魔……
他在做夢嗎?睜著眼楮做夢?是的、是的,他是做夢……他夢見琴兒背上插滿箭倒在自己懷里,夢見她全身是血,夢見底下的人類在狂叫著好,夢見……
是夢……一定是夢……一定是夢——
「啊——」水承瀲听見自己的狂嘶,但那聲音听來好遠好遠,不像是從他口里發出來的。他還听見雨聲、雷聲和臭人類的慘叫聲,可是都好遠,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覺得腦子亂成一片,他無法思考,心被掏空,他不知道上哪兒去尋他的心回來?
「承……」一聲細細小小的呼喚拉回他飄遠、化為絲絲飛絮的心緒。
「琴兒?」水承瀲的臉布滿濕意,他毫無所覺,看見白椿槿空洞的黑瞳倒映著他的模樣,只覺眼楮一直進水,他要一直眨、一直眨方能看清白椿槿的容顏。
「雨真礙事,一直下、下個不停……」
「嗯……」白椿槿扯動唇角,來不及笑即疲累地合眼倒在水承瀲身上。
「琴兒,你累了嗎?也對,也對喔……我們一直在跑,你一定會累的。來…
…我們再趕一段路就可以休息了……我們走……我們走……」水承瀲扛起白椿槿,覺得她突然變得好重。「琴兒,你變重了,變重是好事,看起來精神些……」
他帶著白椿槿一個閃身消失。在長江港口工作的人隱約瞧見有條閃著銀白光芒的無角龍馱負著一名全身是血的女子躍入長江……
不知是否產生了錯覺,待雨停後,這個疑惑沒有駐留在目擊者心里太久。
那天,湖口縣臨江的水線暴漲,從不鬧水患的長江竟淹沒了大半的湖口縣,湖口縣由繁華頓成廢墟,元氣大傷,花了很久的時間才恢復昔日光景。
尾聲
半年後滿洲長白山涼風夾著些許勁道拂來,寒地的山林間隱約可聞男子高亢的歌聲,那歌聲豪放嘹亮,再冷的天候也教這歌聲給驅走。
拌聲在積雪突然垮下時逸去,隨後听聞的是連串的咒罵,之中夾雜著兩聲冷笑,這兩聲冷笑讓咒罵聲更響亮。
一道與雪融合為一的白影因那咒罵聲而稍停腳步。
他,戴著白毛帽,身著白衣,發長幾乎及地,面容俊朗中帶著邪氣,黑眸狹長,眼角上斜,是一雙美麗的鳳眼,空靈幽幽,流轉著悲傷的光芒,一身寂寥抖不落,平添孤寒。
他身後掮著個自頭到尾全包裹起來的女子,那女子面容慘白,好似死人,緊合的眼睫凝著白雪,自她人中所結的霜氣,依稀可辨她尚存一息。這一停頓,讓兩方人馬打上照面。
他瞧見有個捕快打扮、眼蒙布的英氣女子推著一名身著華服、頭戴冠、貴氣十足的男子走著,咒罵自男子口里流利的吐出,冷笑自女子的紅唇輕逸。
這對男女身上都散發著迥異于人類的怪奇氣息。
突地,女子頓住腳步,連帶地,被銬上枷鎖的男子也跟著停下。「來者何人,報上名來。」女子側耳,朝著水承瀲的方向問話。
「水承瀲。」無視于此刻對峙的景況,他快速移動至離他們不遠、已融雪的石頭邊,先是鋪上一條毛毯,才解後的人兒,讓她坐在上頭。
包裹她的斗篷微掀,露出她柔美蒼白的容顏和披散的長發,她安詳的容顏似眠,撐不住自己地往水承瀲身上靠去;水承瀲坐至她身邊,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
他輕輕理著她的發,對她輕聲說話,「琴兒,這兒有大片白雪,我從未見過雪,你見過嗎?」
男子因白椿槿露臉之時襲來的強烈氣息而皺眉,女子亦然。
「這女的不簡單,全身上下都是妖氣。」他長這麼大還沒遇過妖氣如此強盛的妖,若不是女捕快同他說過龍九子的事,他還不知曉自己有「兄弟姐妹」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