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椿槿握住他的手,臉頰摩挲著他的掌心。
「那為何要走?為何說背叛?」水承瀲不明白,也許人類的情緒是他此生都無法參透的一項課題。
他們總是上一刻笑著,下一刻哭泣;總是說風是雨;總是做著與內心想法相違的行為。
「我不想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背叛就是背叛,無論如何,都是背叛。」白椿槿所做的一切都是她想做的,與他人無關,即使是為了某些人事物為出發點,但還是她自己下的決定。
「為什麼你背叛了我會如此的傷心難過?」水承瀲不笨,他只是不了解人類的情感,但不代表他看不出端倪來。
「我……」白椿槿垂眸,不知如何開口解釋?
「你想上哪兒去?」水承瀲再問,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眼中有他。「什麼地方必須讓你‘背叛’才能成行?我不能跟著去嗎?」
「你能離開這座山嗎?你一走,這山就活不了,我怎能如此自私的要你陪我走?」白椿槿想起水承瀲受傷時山上的景象,再怎麼想要他陪也開不了口。
「誰同你說的?」水承瀲聞言,有些好氣又好笑,又有些寵溺的望著她。
「不是嗎?你被青蛇和黑狐傷害時,不是這樣的嗎?」白椿槿見水承瀲發噱的模樣,覺得自己似乎誤會了什麼。
「那是因為青蛇和黑狐的氣與湖的氣相抵觸,需要我的氣加以平衡,長保茵綠,是以我受傷之時,才會有那樣的情形發生。現下黑狐受重傷不知躲到哪兒去,青蛇老早縮回自己的沼地,離湖遠得很。如此,就算我離開,湖也能自行平衡氣,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白椿槿一直以為這山是靠水承瀲吃穿的,假若他離開,那麼又有成千上萬無辜的生命將會毀在她手上。
她不知道原來……原來真相是這樣的。
「那好。」水承瀲拉起她軟下的身子,牽著她的手。「走吧。」
「走?去哪兒?」白椿槿跟上他的步子,他走得緩慢,配合著她的腳步,可她卻因一大早起來趕路顯得有些體力不濟。
「去你要去的地方呀!」水承瀲笑道。
「那枸杞和茜草……萬一青蛇與黑狐再來犯——」
「我說過,青蛇與黑狐已元氣大傷,若想再造次,也是幾百年後的事,至于枸杞和茜草,他們會過得很好的。」水承瀲說得簡單,好似白椿槿的煩惱壓根兒只是芝麻小事。忽地,他正色問道︰「你不希望我同行?」
白椿槿毫不遲疑的搖頭,微微一笑,眼底的猶豫盡失,「我怕你不能適應人類的世界。」
「何須適應?我又不久居人類的世界;倒是你,你能適應我的世界嗎?」水承瀲一直都在想他倆之間的差異,但見白椿槿從未吐出怨言,料定她也喜愛這樣的生活。
「無所謂適不適應,只有想待與不想待。」她任他牽著自己的手,這小小的貼觸卻感覺他倆的心是系在一塊兒的。
「那我們走吧!」水承瀲帶著她下山,步入他幾千年來未曾再接觸的世界。
白椿槿原本惶然的心因有了水承瀲的陪伴而安定,她望著他的背影,入眼的還有刺目的陽光,這讓她微眯起眼來躲避,可她的心滿滿都是水承瀲的影子。
也許……她可以相信,未來將是一片光明。
九江府湖口將爹親的尸骨火焚後,身為白家單傳的最後一人,白椿槿決定將爹親安葬在青山深處,只有她與水承瀲知道的地方。
「你受傷了。」水承瀲皺起眉頭,怒氣高張的替白椿槿療傷。「那些人不是你的鄉人嗎?為何攻擊你?」
適才白椿槿僅獨自一人到白家的墳去,卻被人們圍攻,若不是他擔心隨後跟上,白椿槿一條命便被活活打死!
白椿槿低語︰「因為我是罪人。」
在他們眼中,她是罪無可恕的罪人。
水承瀲揚眉,無語,大手一攬,將她擁入懷中。「什麼叫作罪人?」
在他的觀念里,人類只屬于該死的人。
「你不知道比較好。承瀲,咱們可以回去了。」白椿槿已了無憾事。
「不行,我體力還未恢復,做不了長途的馭雲。」水承瀲搖頭,「琴兒——」
他們一路行來,全靠水承瀲恢復原形使出馭雲術,才使得他們的時間縮減大半。
「那我們就留下來,直到你體力養足為止。」白椿槿依偎著他,放松心情後,方感受到適才的屈辱與寒心。
「琴兒?」水承瀲察覺她的異樣,關心喚道。
「我不懂。」
「不懂啥?」
「人這種生物。」白椿槿出口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已將自己與人類劃分開來。
她輕笑出聲,捉緊水承瀲的手臂。「要是我也是山精野怪就好了。」
「傻瓜,人與山精野怪都是注定的,身為人與非人都不是自己能擇定的。」
水承瀲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是妖,他只知道當他有能力化為人形時,才明白自己非人。
但人與非人有何差別?不過是外在形樣的差異,那顆心其實是一樣的。
「那我下輩子當妖好嗎?我死後,你可要找到我。」白椿槿孩子氣的拉著他的袖子,任性的說。
「你想變妖?吃我的口水就成了。」他笑笑地握住她的柔荑,似真似假的說。
「延年益壽是吧?」白椿槿笑出眼淚,悄然拭去,不願讓水承瀲多心。「那我不變成老不死的老太婆了?到時……你還是如現在一般的模樣吧……」
「也許。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不是嗎?」納白椿槿入懷,水承瀲要她別多想。
「是啊……」她疲累的合上眼,枕著他假寐。
她好累好累,有水承瀲在身邊,她雖需思慮,卻未曾如此疲累。
水承瀲撫順她的發,將自己的發與她的交纏,打了個同心結。「結發、結發。」
「夫妻結發,永結同心。可是承瀲,你知何謂夫妻嗎?」白椿槿捧著水承瀲打的結,笑問。
「不知道。」他沒有這種觀念。
「這結不能亂打,等你理解、想通了,再想想你要與誰結發。」白椿槿動手想拆掉同心結,卻遭他阻止。
「我很確定我只想同你結發。」水承瀲傾身親吻她欲語的唇兒,吞沒她所有的話語。
流螢點點,逐水飄揚,夜里的水面格外平靜,但教螢火蟲拂掠過,反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倏忽,幾聲異響吵醒水承瀲,一睜眼,迎面即襲來一條寫滿奇怪文字的黃布。
他一驚,推開白椿槿,兩人發絲的同心結松落,他卻來不及躲開而被黃布捆住,動彈不得。
白椿槿跌入水里,幸好他們所在之地尚淺,沒有滅頂的危機,她張眼所見竟是水承瀲教寫滿咒語的黃布捆著吊在半空中。
「承瀲!」白椿槿涉水向水承瀲走去,想要拉掉他身上的黃布,豈料一個力道扣住她的肩,將她往後拉,踉蹌跌入一個陌生的懷抱。
她下意識的掙開那人的扶持,轉頭一看,赫然是笑容滿面的杜仲言,再望向前方,發現拉走她的是一名身著道袍的道士。
「這是怎麼一回事?!」白椿槿怒瞪杜仲言,料定是他搞的鬼。
怎麼……他怎麼找到他們的?怎麼會這樣?明明他們已經早好幾步回來了,為何杜仲言會與他們同時到?還找著他們?
「你一定在想,為什麼我找得到你們?為什麼會與你們同時到達?」杜仲言狂笑,「你以為那天我是怎麼在那只妖無所覺的情況之下找到你的?」
白椿槿仔細回想,心寒不已。
「沒錯,仙術!那天就是這位張天師護送我去找你,‘它’完全沒發現我們入山,不是嗎?」杜仲言可得意了,連笑容都顯得囂張不已。「張天師是法力高強的仙人,我特地請他來對付這只妖怪。我忍了好久,為的就是這一天,要在你面前殺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