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原來是茜草呀!但是……這個人聲是誰呢?這不是蚣蟆的聲音。
「蒹葭淒淒,白露未曦。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嚕嚕嚕……怎麼樣,我本來就是一只小白狗,唱歌像狗叫有什麼不對?」
茜草壓根不理會他的批評,還故意愈唱愈大聲。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俟……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救命啊,魔音四傳,你安靜些啦,等會兒爺听見了不剝你的皮才怪。」
「蚣蟆才不會那樣對我咧!就算他會,現在我也有人類當靠山,他不會傷我的——」
「哼!人類,爺才不會救個人類咧!爺討厭人類!這個人類雖然長得美,可她還是個人類,爺怎麼可能對她好?怎可能看在她的面上便放過擾人清靜的你?」
是嗎?也是,從未想過自己會因這天生的身份而招來厭惡,那蚣蟆深沉的眸光透著一絲不解與厭惡……可他又為何救她呢?
喔,她明白了,他將她視為玩物,玩物若是太早死去,那麼他也就少了點樂趣吧?
也許吧……也許吧……
「哎呀!人類,你醒啦!」茜草笑笑地望著不知何時已然睜眼、瞳眸焦距渙散的白椿槿。
「白椿槿,我的名字。」她報上姓名,在茜草的扶持之下半坐起身,發現自己仍身在昏迷前的房內,而房內除了茜草之外,還有一名與茜草年紀相當的少年,正以不屑的眸光盯著她。
「椿槿姐姐,呵呵,」茜草完全沒有戒心的純真模樣教白椿槿發自內心的微笑起來。「你覺得如何?」
「很熱……」這是白椿槿唯一能辨識的感覺,她熱到汗濕衣裳和被子。
「枸杞,水。」茜草往後朝少年叫道。
少年不悅的皺起眉,「要你自己來倒!」
「你很難相處耶!」茜草橫眉豎目的回瞪。
喚枸杞的少年嘴里不住本噥,動作忒大的倒了杯水遞給茜草。
茜草接過來,笑容滿面的將杯子塞進她的左手心里。「椿槿姐姐,喝唄,這水可是自附近最甘美的一處水泉舀來的呢。」
「謝謝。」白椿槿喝完水後,將杯子遞還給茜草,小心地轉動右手腕、動動左肩,發覺原本的傷全都好了,她不信邪地掀被看左腳踝,上頭盤踞的黑色爪痕已不復見,改而纏繞布條,布條隱隱透著些血漬,有股疼辣的熱自左腳傳來。
這熱源發自教蚣蟆抓開的左腳踝,那燙烈的痛正因沒有做適當的處理而散布她全身,威脅著要佔領她的意志。
「是蚣蟆救了你喲!」茜草在她開口之前已先行解答。
「為什麼?」為什麼救她?白椿槿捉不住他的心思,不明白他為何傷她又救她?若只是為了看一名人類弱女子生命的韌性,那也朱免過于無聊。
「要治療地魔附身,只有氣強的人才能踫到它而不受影響,茜草的氣不夠強,可是蚣蟆被,所以是他救你的!」茜草答非所問,但白椿槿倒是捉著了個重點——
這蚣蟆的氣很強。
「氣?」妖氣嗎?
「是呀,氣。我們這兒啊,就是靠蚣蟆的氣才勉強不受扭曲的氣所影響呢!」
「茜草,別跟她說那麼多,她不會懂的啦!」枸杞雙手環胸,冷斥道。
「吵死了。」茜草回頭吼著。
「這兒是爺的地盤,只要他肯,隨便一根手指就要了你的狗命,你還敢在此叫囂?」
「叫囂又怎樣?蚣蟆不會殺我的!」
「昨兒個不知是誰差點被爺的雷給劈死,成了烤狗肉的?」
「哼!哼哼哼!」茜草哼完,不再搭理枸杞,繼續同白椿槿說話,「椿槿姐姐,你覺得如何?」
「嗯?」白椿槿忙著探看自己完好如初的腳踝,心神恍惚的回了個單音。
「你還有哪兒不爽快的嗎?」
「沒,這地魔已自我的身上剔除了嗎?」
「是呀,是蚣蟆抓掉的,若是再不抓掉呀,你就活不久!」茜草伸出小手,模模白椿槿的腳踝。「真好模,呵呵。」
若茜草非女子,白椿槿老早揮開她的手。
白椿槿含笑地牽著茜草的手,後者訝然地挑高眉,「椿槿姐姐,你手上的皮好粗。」
「是啊。」她的手長滿了老繭,是長年采藥、磨藥的結果。
她的父親是一名醫者,是聞名大江南北藥堂——同仁堂的大夫,她自小聞藥香、讀醫經,立志做一名與她爹親一般的醫者,哪知……
白椿槿容顏覆上一層暗影,盈盈流轉的眼眸蒙上一抹淚光,即刻地,她抹去心頭那道擾人清靜的騷動。
自嘲地揚起唇角,她逃,因她害怕杜仲言,她未來的天、她該敬愛的夫。對于他,她只有深切的恐懼,是以她逃,希冀自己逃到天涯海角,逃出這張緊縛的網……
「每個人類的手都跟姐姐一樣粗嗎?」茜草不能理解為何白椿槿的手跟腳模起來是這般的不同。
茜草的聲音喚回白椿槿出走的心思,她笑笑地回道︰「不是──」
風吹過茜草日昨掛于門與窗的鈴鐺,發出清脆的樂音。
「來了來了,大蛇來了……」風的耳語輕旋,教枸杞和茜草聞聲,臉色大變。
「怎麼了?」白椿槿瞧見茜草與枸杞倏然刷白的臉色,不禁關心地問。
「沒、沒事。」茜草技巧拙劣的粉飾著,僵硬地笑著揮揮手,拉起白椿槿,語氣急迫的說︰「椿槿姐姐,咱們到外頭去瞧瞧山里頭的風光唄,你一直悶在房里對身體不是好事——」
拉里拉雜的說了一堆,茜草還沒講完,人即被枸杞拉到一旁,兩人低聲說話,起了點小爭執。
白椿槿抬腳下床,坐于床沿未起身,隱約听見枸杞說道︰「她會拖慢咱們的速度。」
「咱們亦不能丟下她不管哪!這不符——」
「不符啥?咱們又沒欠她什麼。」
「不行啦,姐姐救過我,我不能丟下她——」
「她根本沒用。」
「可是——」
「茜草。」白椿槿輕喚,心下明了發生何事,不願成為他們的負擔。
茜草回頭,給她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容,「姐姐,我們走吧。」
「不,我不走。」白椿槿笑著拍拍茜草的手,「你們先走吧。」
「不行,姐姐——」
「茜草,人家都這麼說了。」枸杞打斷茜草的話,無情的睨著白椿槿。
「可是……可是……」
白椿槿不躲不避,揚睫迎視,眸里的光芒反教枸杞一愣,皺起眉頭,別開臉不看她,徑自說道︰「你再不走,我可要丟下你一人了。」
「別……別啊……」茜草急了,拉住枸杞的衣襬,不讓他走,邊無措地回頭看著白椿槿。
「你們快走吧,不必擔心我。」白椿槿朝茜草頷首。
「好吧……」茜草將耳上的鈴鐺解下一個塞到她的手心,然後搶了枸杞身上的匕首給她。「姐姐,這個給你,它們暫時可以保護你不受傷害,不過你最好找到蚣蟆,不然——」
「茜草!」枸杞因為茜草搶了他的匕首,臉色更加難看。
「等等啦!」茜草不理他,徑自握著白椿槿的手叮囑著︰「姐姐,你一定要活下去喔,我……茜草還沒有機會報答你呢!你千萬——」
「茜草!」
「茜草,去吧,咱們後會有期。」白椿槿感動的拍拍她的手,放開她。
「嗯,姐姐保重。」茜草起身,被枸杞拉走,她不停地顧盼,直到白椿槿看不見他們為止。
白椿槿低頭看著掌心的鈴鐺,將之別上耳垂,收好匕首,撐起身子,拖著左腳走至房外,發覺房外的景色有了極大的變化,原本繚繞的白霧漸漸染上一大片的黑,被黑霧籠罩的地方,植物和土地全數枯死龜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