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天,除了休息就是日夜趕路,每天吃的都一樣,能有稻草堆睡就不錯了。原先以為這太子爺吃不了這個苦,沒想到這日夜兼程地趕路,那抹白色的身影始終在最前,沒有絲毫動搖,卻是他們這些騎兵倒有些吃不消。
這也罷了,就連這個一身綠衣看起來和女人一樣嬌弱的小侍,都是和他們一樣沒有絲毫的優待,居然還保持了一臉風雨不驚的神情。
讓將士們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夠爺們!」
十天後,花卞芳下令大軍在此扎營。
這里是殷國西界的邊上,再一出就到了西薩的地盤上了,如繼續往東,卻也離著京畿不遠了。
戍西大將軍的兵士早是做慣的,沒出一個時辰,營盤就駐扎下來,帳篷也都立了起來。
不需要安排,大家都已經各自忙碌去了,做飯、喂馬、換防,井井有條。
「不愧是戍西大將軍,治下有方。」花卞芳不禁贊許地點點頭。
「多謝殿下夸獎。」口里謙虛,但是站得挺直的戍西大將軍對自己的部將也是極為自豪,畢竟這是歷經沙場生存下來的十萬精兵啊!
「好,傳令下去,整修,等候中路上前匯合。」
謗據滕若安傳來的消息,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計劃精確進行,再要半個月即可趕來,那個時候,應該就會遇到前往京畿的第一關——勵城。
「休息兩日,我們去會會西薩王。」
「咦?和公子住一起?」收拾好的她被嚇了一跳,這是主帳!自己怎麼能住進來?
「那你要住哪里?」兵帳?一個帳篷里住二十人,她難道要去?!
「呃……不是有暗影專門的帳嗎?」絕大部分暗影都走了東路,但是花卞芳還是帶了三十暗影跟著自己,因他們身份特殊,一直都和戍西軍分開,所以他們三十人兩頂帳篷,應是有很多地方容她一個。
「看上哪個了,公子等著天下定了,嫁了你去可好?」難得這股酸味,連他自己也察覺到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看著他,翻江倒海,痛。
她也知道,那高高在上的人,就算明知了自己的心意,也毫不在意,自己也從不奢望他會在意。
只是至少、即使不在意,也能,容了她在一旁靜靜地……
就算你看不見、听不到、不理會,也不要這麼隨意地玩弄這份心意!
那抹淺笑從嘴角隱了去,眼中映了的自己的朱砂也黯淡了下去,整個人都,黯啞了下去。
明明什麼也沒有說,明明只是站在那里,但是這一切是那麼明顯,明顯得花卞芳幾乎跳起來。
自己似乎說了……很不應該說的話!居然能讓她這麼徹底地黯淡了下去!
對面的人,依舊從容地看著自己,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原來在你的心里,我只是如此的輕微,連存在的價值也沒有啊……
「殿下,有滕大人的消息來了。」一個暗影在帳外稟報,渾然不知里面已經僵住。
她深呼吸一下,壓下沖涌著要溢出來的淚水,「……小桃,先退下了。」說完了,也不等他點頭,就一掀門帳,逃也似的跑了去。
自己真的有那個勇氣,就這麼一直待在那個人身邊嗎?
看著遠處大漠一線上那血色殘陽,她自己也不確定了。
她的天下,已經全是他,而他的天下里,沒有自己。
這等天與地的差距,倒不如,隔了遠遠的好!
罷了,還是因為自己在奢望什麼的緣故吧?為什麼就是不肯死心呢?雖然早就知道了這份感情比飛蛾撲火還無望,為什麼還不死心呢?
應該慶幸啊!想得到的吧?他拿下天下的那一天,便是遠離的那一天,既然這樣,現在能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彌足珍貴,為什麼不去好好珍惜呢?
不趁現在將回憶裝滿了,以後那注定無聲的歲月,如何才能溫暖自己啊……
看來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滕若安他們二十萬大軍慢慢走來,已經做足了形象,現在所到之處簡直是交口稱贊,天下歸心大半,正一步一步地向著那皇城咬進。
這一切都如自己的計劃進行,為何還是不快呢?
將那紙條于蠟燭上燒掉,跳躍的火苗里,還是出現了那張黯淡下來的臉。這才驚覺,原來已經夜臨了!
自己已經發了這麼久的呆?!
幾個時辰不見了,她會不會……這可是大漠啊!
花卞芳坐不住了,一把抓過披風正準備走,卻見簾子一掀,她端了飯進來,一臉平靜,那抹淺笑又掛在了嘴角,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公子……是要出去嗎?」
她這樣,倒讓他一時不知道怎麼自處了,干咳一聲,順著她的話接了去︰「嗯,本想去看看整頓好沒有的。「
「一切俱已安頓妥當,公子放心,還請吃了飯再去,現在外面已經涼了。」她一一將飯擺好了,又出去了。
沒事了嗎?看起來,她又是原先那個樣子了。總算是松了口氣的花卞芳卻隱隱有一絲悵然若失。
罷了罷了,既然她都沒有事情了,那自己還計較個什麼啊!吃飯!
不一會,她又轉了進來,端過一壺茶,靜靜地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轉身又去收拾還未收拾妥的東西去了。
看著那抹又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綠色身影,他終是覺得一切都又恢復了正常,「我已著人收拾出一張床,你就在那里睡吧,現在你的身份絕對不能被任何人發現,知道嗎?」
他倒不是顧忌別的,而是想想,十萬漢子里出現一個女人,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是,小桃知道了。」她頓了一下,手卻不曾停下。
「一會,陪我下盤棋吧。」
「……是。」
于是搖曳的燈下,兩個人相對而坐,他執黑,她執白,悠哉地下起了棋。
放在膝上的手在抖。她盡量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不讓任何人發現自己起伏的心情。
既然決定了要將回憶填滿,她就不能再猶豫動搖下去,這溫婉,她要全部記起來,一絲一毫也不漏過!
棋盤上,依舊是黑子很快就包圍了白子。
「小桃啊,你怎麼還是這樣直沖直闖的不知道回頭啊?」他又揚起了溫和的微笑,帶著一絲無可奈何,「又把自己給逼得無路可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隨口說的一句話,正是說出了真正的她。
不知道回頭,明知無望仍不肯回頭,是因為早就已經孤注一擲地將自己逼得無路可走了!
這一切,都是在那個煙花綻放的夜里突然想起來,突然悟出來的。只是現在的他還不懂,人生如棋,她的一生也化做了這棋盤上的白子,不知回頭,是因了自己將自己逼到了無路可走。
這淒然的一步,如同頭頂盛開的煙花,美麗得驚心動魄,在展現最美麗的一刻後,就這麼,無聲地凋落了。
你,可曾後悔?
一襲青衣,一匝紅線扎住了青絲萬千,遮住了那瓣眼角桃花,卻遮不住那明亮的眸子和光芒。
那抹淺笑盈盈里,究竟帶了怎樣的烈?
你原早說過——「小桃從不後悔」。
原來一直不懂的,是我。
夜里,她是留在了那一邊搭起的簡單床上,卻是怎麼也睡不著。
翻身坐起來,拉起被子裹住自己,大漠的天氣實在變得好厲害,明明中午還熱得流汗,到了夜里居然冷得發抖。
一盞小小的油燈散發著昏黃暗淡的光芒,在他的案頭。
他不喜歡一片漆黑,即使夜里也要有一點亮光。應是沒有安全感吧?記得先生一走,自己夜里也點了一盞一樣的燈。
不過,在遇到他後又不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