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卞芳瞥了一眼伺琴,就得出兩字結論︰「俗氣」。便也算好樣貌了,只是俗,竟還沒有小桃清雅些。
就這樣的女人,還指望讓她留下來?哼。
「你先去和若安下去吧。」
「伺琴姐姐,小桃走了,就此別過,山長水遠……珍重,珍重。」告別了伺琴,她就沒有留戀的理由了,這話,與其是說與伺琴,不若是說與自己。
屋子里就剩了花卞芳和伺琴二人,伺琴不知此人是何意,只是靜等他開口。
「沒了知音,便收了匣中吧。」哼,他就知道!
「良人已隨公子去了……」他的意思,伺琴自是知道,只是她無不遺憾。世間男子何其多,又見幾個人溫純如他?終是可惜,「紅線那頭,山山水水,不知幾時能繞回來。」
「且不說她不會回來了,就算回來,那頭,也斷不會是你。」那點彎彎繞他還看不出來?這個可恨的小侍,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你那月老紅繩的鬼故事?!
「公子為何這麼說?」伺琴頗不服氣,不顧地反駁起來。
「第一,我說她不能走她就不能離開,第二,她是女子。」花卞芳得意地看著一臉震驚幾乎癱倒的伺琴,丟下幾張銀票,「看你平日對她多加照顧,這千兩贖了身去,另嫁良人去吧。」
伺琴從最初的震驚里清醒過來,知道已無望,幽幽嘆氣道︰「小桃……為人單純太過相信別人,還死心眼,既然他……她認準了你,定會死心塌地,公子,請善待她……」
「這個,不需要你操心。」說罷,他摔上門離開了。
伺琴看著窗外那抹綠色的身影,搖搖頭,「這樣的主子,小桃你……自求多福吧,你的那頭,牽的不是我。」
馬鞭一響,馬車緩緩地離開了。
她看著漸漸遠去的一切,忍不住還是紅了眼眶。
「後悔了?」花卞芳沒有轉過頭,只是淡淡問了一句,心里卻真的有些忐忑,萬一真的听她說了後悔,難不成放她回去嗎?
看定了那一點朱砂,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水,搖搖頭,「從今以後,公子就是小桃的天下了……」
第四章二世•風卷雲飆(1)
且說花卞芳一行人趕了十天的路來到了粹楓山下的方莊。
這方莊本是取了花卞芳的「芳」化來的,本無其他意思,是滕若安唯恐當今太子惑亂天下而提供的一個場所,供他在此發泄多余的精力。
經花卞芳幾年精心經營,也讓方莊在江湖上有了些名氣——江湖一品「殺手樓」是也。
這方莊很少接「單子」,但凡接下了,必定不會落空,且動手前必先下「死貼」,縱使對方部署再多的防備,第二天也是死尸一具,讓方莊名噪一時。
只是坐在方莊的震霄閣主人的位子上,他也依舊忍不住想要笑出來。
誰能料到自己閑來做耍子的游戲,居然成了自己目前唯一可以安心依靠的力量!早知道的話,他就將這里勢力再擴展個十倍!
不過,這樣也好,就是這樣,游戲才好玩,這樣得來的天下,比繼承來的,更加有趣!
滕若安和一干暗影看著自己主子一臉說不出的嫵媚笑容均是一顫。那甜美妖惑笑容背後流轉的居然是興奮和期待!恰似猛虎出籠,正在為狩獵而磨爪礪牙!
越是笑得甜美,就越是危險!天下現在宛如一盤形勢亂了的棋局,究竟會如何,全要看弈手的意思,或全或傾,全在這個人的手下翻覆!
她只是站在那個人的後面,眼前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背景,唯一看得見的,就是那個人了吧!
忽然發現自己可以忽視一切了,無悲無喜。
只因了那喜和悲,都系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她的天下,他笑,便是喜;他怒,便是悲。
按理說太子殿下到來,官員也應及時拜見,即使換個方面看,現在是花卞芳有求于人,也不見他有什麼動靜,飽睡一覺後,他卻興致勃勃地擺開了棋盤。
「這麼說,兩只狐狸只是口頭允諾了一十五萬的兵力?」花卞芳白玉般的手拈了一顆黑子看著棋盤正在對譜,嘴角散著一絲淺淡的笑,口氣听來很漠然,似乎那些不是他的事情。
「是,因了殿下本是正統天下皆知,所以他們出兵自然得了大道理,但三十萬主力只出其半,恐怕若是……」滕若安頓了一下,「怕若是對子得勢,他們也可方便地站隊,不得罪對子,而且還很可能倒戈,去邀頭功。」
現在明顯的,對方手里握著大約百萬的雄兵,而他們這里可以實際調動的只有五千人!且莫說換做鎮南和戍西大將軍此等久經沙場和官場的老狐狸,便是一般人等看了,也都會站到對方陣營里。
實是可惡!
花卞芳依舊淡然,「那麼,就讓他們死心塌地地吐出三十萬來。」
「啪!」黑子落下,逼得一片白子岌岌可危,原先一邊倒的形勢頓時迷亂起來。
一連過了近二十天,花卞芳也只是每日睡個飽才起,起來就是看看書,練練劍,閑了教小桃下下棋,或者帶她去山上閑玩,絲毫沒有身處險境的緊張感,仿佛只是出來游玩幾天,自然會回到皇宮去重掌天下一樣!
「小桃,你又輸了。」他輕落一子,勝負已分,輕敲棋盤,他看住了對面一臉平靜的人嘆了口氣,「我都讓你整整六子了,怎麼就是教不會你呢?」
都已經下了十盤了,連輸十盤,卻不見對面的人有一絲尷尬難看,只是帶著淺笑搖搖頭,「公子所言‘這棋局便是戰局’,小桃愚笨,不懂,便是讓我六十子再下一百盤,也贏不了公子,公子便莫再為難小桃了。」
「哎,小桃啊小桃,可知這天下多少人想和本公子對上一局!偏就是你,還要公子我拉你來陪我下,又是讓又是擺的,還不樂意。」
她笑了,「是啊,可是天下又有幾人是公子的對手呢?何況小桃這般愚笨,也只是被公子來散散心。」
他一愣。
自己這些天看似無所事事,但是他內心的焦急又有誰知?況且他也不能表現出來,只得找了人來遮著掩著,這一切,竟都被她看穿。
「小桃啊,你說愚笨,有的時候,卻精明得很呢!」罷了,被她看穿也無妨,拉了她來,也是因為看了她,就覺得平靜下來,可以真的放下一切去陪她下一盤棋。
花蔭下那淺淺一抹微笑,著了深綠,染了桃紅,百匝紅線千縷青絲,就是看著靜心。
「既然這樣,便再陪公子下幾盤罷。」
看著那點朱砂,她笑了,天下都裝在他心里,又豈能明察她的心情?即便是在這里陪他下棋到天荒地老,她也甘之如飴啊!
正說著,有人來報,鎮南、戍西二位大將軍請見。
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丟下棋盤,他看了小桃,「你可還記得,我和你說,跟著我來,要不普天之下莫非我土……」
「要不就是死無全尸。」她輕接下了這句話,「小桃既然選擇跟了來,就不在乎生死。」她的天下都只容了他一人,還在乎什麼!
「好!」他很干脆地點點頭,「那麼從現在起,我要你做一件事,這事,唯有你能做,若是做得到,天下在手,斷不可少了你一功。」
「公子請明言。」天下什麼的,她不在乎,自己可以為他做些什麼,自是傾盡全力!
「從現在起,你必須眼中只有我一人,無論外面發生什麼,都這麼笑著,做得到嗎?」
她沒有回答,依舊淺淺一笑,似乎亙古以來,那抹微笑就掛在了她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