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花為什麼是無花?一花一世界,無花無世界,無是大境界,就像佛的出世是為了普度眾生,無花的出世則是為了承擔過錯,承擔她父親的過錯、母親的過錯,和橙子的過錯。
(玉玨明听到這里,啞聲嘆息,「還有我。」)
那一刻橙子深深地震撼了,為自己的罪行而害怕得全身發抖。她躲進房間不敢出門,直到確信沒人發現自己干的壞事。
為了彌補過失,她開始對無花好起來。而無花根本就忘了她曾做過的那些事,或者應該說在她眼里那些細枝末節的傷害根本就算不上傷害,反而只要給她一絲溫情便立刻全心全意地感動起來。無花給橙子全然的愛與信任把她當成天使般崇拜,橙子便在這崇拜里獲得滿足,由最開始的彌補歉意到後來真心實意地照顧起無花來。
人都說是她幫無花,只有她知道事實上是無花在幫她。因為在照顧無花的過程中她得到助人的快樂,心態漸漸由幼時的自私暴戾轉變得溫和。如果沒有無花,學生時期的橙子不過是個憤世嫉俗的叛逆少女,長到現在也必然是個一事無成的庸俗婦人。只因有無花一切才變得不同。
而明明哥,在橙子跟無花之間是個最關鍵的人物。當然這不是世俗的三角關系,從來就不是。一開始橙子就知道無花喜歡他而他喜歡的只是橙子,可橙子是不是也愛他呢?橙子不知道似乎也沒必要知道,她只是理所當然地享受著無花的崇拜和明明哥的呵護,在這樣的幸福里度過一年又一年。
無花雖然受到那樣的虐待卻從來沒想過要告她父親,然而那次卻被橙子逼得沒有辦法非常彷徨不安。橙子說︰「不要怕,沒有那個惡人有我來照顧你。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就連明明哥我也可以送給你!」
誰知無花听了卻發好大脾氣,那麼溫柔怯懦的無花竟然也會生氣?!她說︰「你怎麼可以這樣?趕快收回你的話,我再也不要听!」
橙子很奇怪地問︰「你不是喜歡他嗎?」
她仿佛受了極大驚嚇,尖聲嚷︰「不!我一點也不喜歡!」說完就飛快地跑了。
橙子當時非常沮喪,因為她的勸說算是失敗了,可後來無花還是勇敢地走上法庭。橙子立即想到是明明哥的功勞。
「明明哥,你還記得曾對她說過什麼嗎?」
玉玨明輕輕搖頭,「我當初說的應該都是些氣話,早就忘了。」
橙子嘆道︰「你呀,什麼時候不說氣話來著?你從小就這樣狂躁易怒,不顧後果。你這副脾氣就像一把雙刃劍,兩面都傷人。而我呢?多數時也固執得像塊石頭。我們倆相踫除了兩敗俱傷還能有什麼好結果?所以我及時抽離把你留給無花這柄最適合你的劍鞘!」
玉玨明呆呆沉吟半晌,忽咧嘴笑道︰「這比喻有些曖昧!」
橙子臉微紅不悅地抬手打他的頭,「喂,我跟你講這麼感性的話你居然和我不正經?想找死吧?」
他幽幽嘆息,「我打岔也只為緩一口氣,不至于讓心痛把我窒息。你繼續。」
為了向橙子證明真的不需要明明哥,以後的日子無花是拼命地回避著他們,就算不得不踫面也會在經過玉玨明的時候做出嫌惡的表情給橙子看。有一度橙子還真以為她不在意明明哥。
罷進大學那段時間橙子非常空虛,因為失去了那種時時被人需要等待去拯救的救世主般的虛榮感覺。偶爾她甚至會罪惡地期望無花又傷痛交加地倒在她面前向她求助。所以在那個大雪的新年,她一听說無花又住進醫院便立即飛奔過去照顧。看到病床上蒼白無助的瘦弱身體,她心里居然涌起一股無法言喻的欣慰。
她無微不至地伺候無花,在旁人的一片贊美聲飄飄然。然後又殷勤地拿了她的鑰匙幫她去取洗漱用品。如果目的只是那麼簡單地取了東西就走那什麼都不會發生,但她不是,她想要窺探無花的秘密。
橙子知道無花有記日記的習慣,一年一本,全都擱在床頭櫃的抽屜里。她卑鄙地想要知道在無花心目中她這個救世主到底佔有多麼偉大無可取代的地位!
她拉開抽屜,一個個本子碼得整整齊齊。無花全部的秘密呵!她興奮得發抖,趕緊拿起一本翻開。她以為滿紙都是歌功頌德,然而卻失望地發現,不是!出現最多的是明明哥的名字,還有「花兒」,一個幻想中可以分擔她全部心事的朋友。無花真的好孤獨,雖然有橙子,可是橙子除了站得高高地俯視她外何曾真正了解過她的內心?
「花兒,告訴你一個秘密哦,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發現明明哥真的好帥喲,跟漂亮的橙子站在一起就像畫一樣。這是不是就是大人們說的般配?唉,如果我是橙子就好了。」
「花兒,我好難過。明明哥把橙子送給他的鋼筆弄丟在草叢里,他急得快哭了,可是我要回家做飯不能幫他找怎麼辦?你說我現在打手電筒去找好不好?反正爸爸已經睡著了不會發現我偷跑出去的!」
「花兒,我今天好開心哦!我趁明明哥他們班上體育課的時候偷偷跑進教室把鋼筆放進他的抽屜。下課的時候我躲在外面看,呀,明明哥發現鋼筆的時候整個人都在放光,真的不騙你!雖然找了一晚鋼筆沒睡覺,早上爸爸又因為我煮面不好吃發好大脾氣,可我還是開心得像要飛起來。」
看到這里橙子心里有些不滿于是換另一本。
「今天是我的生日,一個早該遺忘的日子。花兒,你看到我身上恥辱的烙印嗎?一個野種。早上爸爸怒火滔天,他記得這個日子,因為我的出生讓他成為世上最大的笑話!我是爬著出門的。明明哥不知第幾次背我進醫院。不知不覺他已長成高大少年,肩背如此寬厚散發出大男孩干淨清爽的氣息,我竟想永遠倚在上面再不下來。但怎麼可以?我不過是一根最卑賤的狗尾巴草,只有橙子才是最甜美的果實啊!」
「花兒,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是你,迎著朝陽雨露綻放在群花環繞中,幽香襲人吸引蝶兒翩翩曼舞。蝶是明明哥的笑靨,那樣溫柔地輕輕拂過花瓣一遍又一遍,可是突然就醒來再也返不回夢境。我知道這是個錯誤,我不該對橙子的明明哥有非分之想。可是,上天,請賜給我做夢的權利好嗎?」
把日記本合上時橙子發覺自己已是淚流滿面。她知道不應該再窺探下去,可是卻又忍不住拿起下一本。
「我終于出庭了。律師問我恨不恨父親。恨?不,我只深深地可憐他。他沒有一開始就拋棄我而把我養這麼大供我吃穿念書,我怎麼可能恨他?人要知道感恩,然而今時今日我卻必須要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花兒,你告訴我還有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空空寂寂的房子只有我一個人。哦不,還有你,花兒,你是無處不在的。橙子和明明哥已越走越遠,我只剩你了。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你看這個傻得可笑的女子是不是就是我?游坦之挖出眼楮給阿紫時是不是也這樣笑得像白痴?不過最痴的應該是胡逸之,韋小寶卻說他武功這麼了得怎麼不把陳圓圓一把抱了便走?那個俗物,他哪里懂得相思無望的絕美?便是遠遠地看著也是了不得的幸福呵。唉,花兒你又在問為什麼。愛哪里有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