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不要緊張,這不過是一種普通的生理毛病,只要以平常心來對待其實也沒什麼好難為情的。」
周丹臣實在也不想這樣別扭,尤其像他這雜志主編,身經百戰什麼場面沒見過?但奇怪的是往無花面前一站,他就止不住地思維混亂起來。
這女人不美,五官淡淡然,眼窩深陷,估計是長期超負荷工作的結果。頭發全部往後梳,扎一個簡單的馬尾,毫不掩飾地露出額上一道由左眉直爬入發際的疤痕。一雙微微狹長的眼蘊著神秘的幽然之光,仿若能洞悉一切般讓人無法遁形。
「這個,我……」他忽地覺得自己抱著別樣心思出現簡直是對她的一種褻瀆。
無花了然地點頭,「如果你仍不方便講述病情,那就躺到屏風後的台子上讓我檢查吧!」她說著站起身走向豎在一旁的屏風。
「我我我,我不是……」周丹臣趕緊雙手亂擺。
無花臉色一正,「請不要浪費時間,你後面還有很多病人在排隊!」
唉,這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周丹臣逼不得已只好躺上檢查台,眼看她戴上口罩一步步走過來,驚慌之下大聲道︰「慢!你是女人,每天看男人的這、這……難道不會害臊嗎?」
「身體好比是一台機器,而包括生殖器官在內的所有器官都不過是機器上的零件而已。你問這個問題就像問我面對洗衣機的渦輪會不會害臊一樣荒謬可笑!」
好!周丹臣喝一聲彩,又問︰「那當你面對心愛之人時,會不會覺得沒有神秘感和吸引力?」
無花皺起眉,對這個人的來意產生懷疑,「先生,如果你不是來看病的那麼請離開!」
「只要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就讓你檢查!」周丹臣耍無賴。
無花撇開眼,沒好氣地答︰「不知道!」
「什麼叫不知道?」他瞪大迷惑的眼。
「我沒經驗當然不知道了!」無花不顧形象地翻白眼。
「沒經驗?」周丹臣一驚之下跳起來大叫,「你連兒子生了怎麼可能沒經驗?」
無花火冒三丈,這下可確定這家伙是來搗亂的。她一抬手指著門口厲喝︰「馬上給我出去!」
「呃?」周丹臣自知失言,忙捂住多事的嘴灰溜溜地往外走。
無花跌坐在椅上,胸中一陣波濤起伏。你連兒子都都生了怎麼可能沒經驗?往事陣陣涌來擊碎她脆弱的防線。
刺耳的鈴聲響起。她忽地心中一凜,我這是在干什麼?都過去了多少年,我怎麼仍被如煙舊事左右了心緒?她深深吸氣,給自己一個微笑,接起桌上的內線電話。
「我是玉玨明。」
只一句話便又讓她頭暈目眩招架不住。定了定神,好不容易才擠出四個字︰「有何貴干?」
「清一下場,五分鐘後我到你那邊做一個檢查。」他的聲音如千年寒冰般冷入骨髓,瞬間就凍醒了她。
「對不起,在你之前至少還有二十位病人。請你排隊!」她的嗓音也絲毫不比他更有溫度。
玉玨明頓了一下,抑著怒意問︰「什麼時候?」
「下午四點。」
「行。」他立即掛斷電話,一個字也不想跟她多說。
她長吁一口氣,只覺兩腿發軟。搖頭苦笑一聲慢慢將話筒掛上。七年了,這是七年來兩個人第一次正式對話。而下午,下午她竟要親自給他做檢查?!天!
她忽地大力甩頭,甩去滿腦袋胡思亂想,揚聲朝外喊︰「下一個!」
下午四點。
玉玨明實在不想踏進這間診室。要不是那見鬼的小丫頭,就算有人拿槍抵著他的頭,他也不會去。但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說出口怎能食言?更嚴重的是豈不讓人誤會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病痛?士可殺不可辱,頭可低名聲卻不得不顧。
無花低頭坐在椅上,心髒「撲通」亂跳,仿佛要跳出喉嚨讓舌尖的顫動將埋藏深處的心事吐露。
她知道自己太不爭氣,但付出的心又怎能說收回就收回?
門輕輕一響。她回頭,接觸到他嫌惡厭棄的冷酷目光,忽地就像吃了定心丸般平靜下來。
「你來得很準時!」她瞅瞅牆上的掛鐘,分秒不差。精準是他行事的一貫風格,就如同外科手術每一次下刀都精準到微毫不差。這正是她最欣賞他的一點。不,他身上的每一點都是她最欣賞的,包括他曾經的狂暴郁躁,現在的冷酷淡漠,甚至他的風流花心,都讓她刻骨銘心。
「我要做全身檢查,馬上開始!」他真的是半句廢話也不多言。
她暗暗嘆氣,站起身勇敢地迎視他冰冷的眼,「你知道我這里只檢查一個系統。」
玉玨明別開頭看向窗外,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好吧,馬上開始!」她邁著僵硬的步伐走向屏風,瞟瞟那張不知曾躺過多少人的檢查台,她忽地頓住腳步,回身從桌上拿一個玻璃瓶遞給他,「拿著,去那間房里取一些來給我!」她指指側邊一扇門,「里面有雜志和影碟。祝你順利!」看著他大步進入隔壁房間「咚」一聲甩上門,她不由苦澀一笑。在看過那麼多無法計數形形色色的病人後,面對他仍然會讓她緊張到手腳顫抖乃至根本提不起勇氣只好可恥地逃避。周丹臣的話在耳邊回響,神秘感?吸引力?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玉玨明卻覺自己極窩囊簡直像個傻子般可笑。一腔怒意無處發泄,手中的玻璃瓶幾乎被捏爆。
房間里十分簡單,一張沙發一張茶幾一台電視機一堆雜志和盤片。他冷哼,斜眼瞪著那張貌似清潔的沙發,一想到不知曾有多少男人坐在那上面過就忍不住怒從中來,抬腳狠狠踢了過去。「咚」一聲悶響,沉重的橡木沙發被踢翻,而他的腳也幾乎翻了個邊,「嗷嗚——」他一聲怪叫,捧住腳原地亂跳。疼痛終于讓他的腦袋稍微清醒一點。隨即目光便被茶幾上一本雜志吸引,很面熟!咦,不就是三月號的《愛心》嗎?翻開的那頁還正好是無明找爸爸的廣告,如此醒目,刺激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轟!烈焰狂燃。他一伸手抄起雜志,回頭,如地獄使者般走向門口,已渾然忘了腳痛。
無花詫異地望著他出來,瞟瞟掛鐘才過去一分鐘,「這麼快就好了?看來你確實有必要檢查一下!」
第3章(2)
玉玨明立在辦公桌前,眯眼用足以凍傷一切的目光俯視著她。
她心中一窒,忙撇開眼小心斟酌著用詞,「我知道了,是里面的東西對你不起作用是吧?沒關系,你明天早上再帶來給我好了。」
一本雜志重重地摔上她的臉,玉玨明如火山爆發般吼叫︰「不知廉恥的女人!居然還把廣告做到醫院里來,你是嫌只看一下不夠滿足還想把病人弄到你床上去吧?你知不知道世上還有‘羞恥’二字?」說完再也不看她大步離去,一反手使盡全力摔上身後的門,整棟樓幾乎都听到地震般的轟然巨響。
無花傻傻愣在原地半天沒反應過來,待他腳步聲去得遠了這才回過神拿起桌上的雜志。這類雜志向來是由實習醫生和護士們準備,她自己從來不踫的,今天這還是頭一次看呢。結果一看之下臉就黑了一半。
天哪,明明,你怎麼會做這種事?就算想登廣告也不要找上這里呀!這下叫我以後怎麼做人?她哀嘆著雙手捂住臉。
可最初的無地自容一過去,繼之而起的卻是酸楚和苦澀,「對不起明明,媽媽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你是這樣迫切地需要父愛。媽媽只是媽媽,永遠也替代不了父親在孩子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