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禎捧起她的臉,溫柔地吻去淚珠,然後嘴角忍不住飛揚︰「鬧了半天,原來你是在吃醋。」
「你要這樣想也無妨。」
一輪彎月淘氣地躍出來,仍是笑眯眯的眉,只比昨夜稍加粗了一筆。
經過這一夜,兩人之間似乎有某種東西開始發酵。
「王嬤嬤是李碧荷的嬸嬸,為何贊同你解除婚約?還有她是李總管的夫人,為何如雪會是她的女兒?」田醉對這事有些弄不明白。曾幾何時,她跟段禎竟像朋友般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女乃媽根本不贊成碧荷嫁我,她認為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至于如雪是她跟殷長安的女兒。只是女乃媽這個人喜新厭舊,跟殷長安做了兩年夫妻就改嫁了,在李總管之前還有一位呢!而且殷長安也不是第一個丈夫,不然她怎麼做得了我的女乃媽!」段禎神色噯昧。
「那他應該還有一個大點的孩子呀!」
「是啊,很可惜,襁褓中就被人偷了。」
「真的嗎?」田醉一臉惋惜。
「好了不說這個。我帶你看一處地方!」段禎打開牆角的大櫃,一陣模索,「轟隆隆」櫃子裂開,出現一個窄門。
「進來!」他們下到底下的暗室,點亮長明燈。
「繩子是干什麼用的?」
「躺在上面睡覺用的。」段禎示範了一下。
「是練功還是為臥薪嘗膽?」田醉猜測。
「兩者皆有!你真的比木桃聰明太多。」
田醉淡淡一笑︰「這密室就這點東西嗎?」
「不止!別有洞天呢!」段禎走到石幾前,將雙臂伸至幾下,一運氣,「嗨」!石幾連著下面一塊三尺見方一尺多厚的青石板被抬了起來,底下露出一個洞。
「看不出,你竟有這樣的力氣!」田醉驚嘆。
「我天生神力!」段禎得意之極,「來,看看吧,我擔保你眼珠子都會掉下來!」
豈止,田醉不止眼珠子掉下來,連下巴也掉到地上合不攏。
「人間仙境!」想不到這底下竟是另一個世界。其實也沒這麼夸張,只不過是個圈起來的小山坳而已。花影疏離,怪石嶙岣,中間圍著一汪小小溫泉,如此而已。當然,還有幾樣東西,卻比較礙眼,十個大鐵箱,碼成一堆。
「干嗎堆這麼多箱子?好煞風景!」田醉不滿意。
「嫌棄箱子?你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嗎?」
「難道還是寶貝不成?」
「答對了!這十個箱子便是大理國庫,也是來日復國的基業!」段禎宣布答案。
田醉上前打開一個箱子。「好重!」那箱子是生鐵所鑄,光一個蓋就重達五十斤。
「天哪!」寶光刺得田醉幾乎睜不開眼楮,手一松,「咚」蓋子重又合上。
她甩甩頭,幾疑身在夢中。「咦?這麼大的箱子,怎麼弄出去?那洞口又窄又小,根本出不去呀!」
「你過來!」段禎拉她到溫泉後的岩壁前,又一陣模索,壁上出現一個大洞。
「這里面又是什麼?」田醉探頭往里看,黑乎乎的,似乎听到潮聲。
「怒江!」
「什麼?」
「從這一跳,咚!就跳進濤濤江水之中。這是運輸寶物的通道,將鐵箱扔下去,然後那邊接應的人從江水中撈上來。」
「這麼麻煩?」田醉搖頭嘆氣,看著岩壁又合上,天衣無縫,「我想修這些工程的匠人們只怕都死于非命了吧?」
段禎沉默一會才道︰「或許吧!這是我祖父命人修的。」
田醉冷笑道︰「自古以來,帝王將相,哪個不是如此?百姓的生命,比螻蟻還不如!」
「田醉?」段禎有些擔心地看著她,她眼眶已開始發紅。
「當年我爹爹為朝中九親王孛兒汗做事,結果也是因為一樁什麼秘密,不但冤死獄中,直到現在還背著欺師盜祖的罪名!」她的眼中有淚光閃爍,「我跟著娘四處流浪,走到哪里都是過街老鼠!」她緊握雙拳,將眼淚逼回去,「上去吧,我不想再看到這些東西!」
「為什麼不哭出來?其實哭出來會好受些。」段禎輕撫她的肩,「大不了我把肩膀借你呀!」
田醉搖頭,倔強地忍住。
但她還是哭了。夜深人靜,她往床上一倒,無邊的黑暗籠罩下來。幾乎是立即地,眼淚奔涌而出,卻無聲無息。
段禎的手臂伸過來,將她擁入懷中,也是一句話不說,任淚濕滿襟。
流過淚果然好受許多,田醉沉沉睡去,睡得很香,很甜,似乎還做了個好夢。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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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迫在眉睫,就是段禎必須向全谷民眾交代他撕毀婚約、言而無信的事。
長老會上,他宣布︰「三日之後,請出段氏家法,于午時三刻,在谷場中央,由李碧荷的大哥李吳執刑。屆時宣全谷民眾前來觀看。」
李吳與碧荷兄妹情深,又鐵面鐵心,自然不會手下留情。到時他只怕是九死一生。
但他甘之如飴。為了木桃,為了田醉。管她是誰,反正是他所愛就對了。
「阿楨,你要考慮清楚,那種苦不是人人能受的。」王嬤嬤實在心疼他,「況且又不能運內力抵抗,唉,听著就可怕,要她是木桃也便罷了,可這田醉,好像對你不冷不熱,到時賠了夫人又折兵,豈非劃不來?」
「我就賭它一把!我為她受這樣的折磨,難道她就不會感動?女人心是很軟的,到時我就贏得美人歸了。」段禎做著美夢。
「你這死小子,原來是一著苦肉計!」
「好說好說!炳哈!」
苦肉計是不是奏效?很難預料!但田醉對此事的關心卻是真的。
「會不會受很重的傷?」她問。
「你是在擔心我嗎?」段禎眉開眼笑。
「為什麼要這樣做?值得嗎?」
「只要能得到你,任何代價我也在所不惜!」
「你看著我!」田醉緊盯著他的眼楮,「告訴我,現在你眼中看到的是木桃還是田醉?告訴我!」
「我……」段禎欲言又止。
「不用說了,我知道了!」田醉打斷他的話,「讓我一個人靜靜。」
整晚,段禎都沒有打擾她,他睡在書房里。有些問題,他也需要好好考慮。
考慮了一夜仍然茫無頭緒,整個上午他都呆在書房里沒出門。
「阿醉,把這些飯萊送到書房去。阿楨一上午不吃東西,會餓出病來的。」王嬤嬤把手中的托盤硬塞到田醉手中。
「我不想去。」
「那就別去吧。」王嬤嬤漫不經心地喝茶,「你知道段氏家法是怎麼回事嗎?簡而言之,就是三個九。首先,赤足踩過九個火盆,然後赤身接受九鞭,最後用刀在身上割九道口子。這就算大功告成了。本來呢,阿楨身強體壯,內功深厚,這些對他不過是小菜一碟。但段氏家法卻禁止用內功抵御,接受家法時還必須從頭至尾保持完全清醒。」
田醉听得心驚肉跳,卻听王姥姥又續道︰「你知道李昊是干什麼的嗎?他是桃花谷頭號殺手,武功雖不是最高,手段卻最殘忍。阿禎之所以選擇他執行家法,就是為了讓谷中人心服口服,毫無異議!」
王嬤嬤還沒說完,就看見田醉端起托盤急急出門,她咧嘴一笑︰「苦肉計還沒上演就先成功了一半,嘿嘿!」
田醉向書房行去,遠遠地,看見一名黑衣侍衛敲門,然後進去,回身將門虛掩。她不好此時進去打擾,只得站在門口等著。
「屬下參見谷主。」侍衛的聲音傳出來,竟是個女的。
「木侍衛長,辛苦你了!有什麼消息?」
「稟谷主,雲南八府有七府府尹是昏官,荒婬無道,掘地三尺。青州新知府上任後也貪婪成性,百姓怨聲載道。雲南提督成日花天酒地,沉溺,軍心渙散已久。谷主,天時地利人和,此時不舉義旗,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