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許仙心里咯 一聲,莫非他們也開溜了?不!不可能!他怎麼能把她丟在這里不管?她猛地掀開被子跳下床,赤足奔向門邊。
突然響起剝剝的叩門聲,駭得她一聲尖叫︰「啊——」腳下不知絆到什麼東西,撲通!結結實實摔個狗啃泥。
「許仙!」隨著一聲驚慌的呼喊,門呼地被撞開,東方聖沖了進來,「許仙,你在哪里?」
摔得七葷八素的許仙好不容易才抬起頭,「我在這……」話還沒說完,一條濕濕熱熱的狗舌頭伴著興奮的呼呼聲舌忝上了她的臉。
「啊——救命!討厭!走開啦!」上次休克的可怕記憶沖到許仙腦門,嚇得她雙手狂亂地揮退克林頓的大臉,然後手腳並用,借著一點微弱的光芒迅速爬回床上,縮進被窩里簌簌發抖。
咦?光?怎麼會有光呢?她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揭開一角,探出一只眼楮四處掃瞄。
東方聖的高大身影緩緩靠近,手機的燈光在黑暗之中格外刺眼。
「找你的。」他把手機遞給許仙,然後輕輕坐在床沿。
自尊心大受傷害的克林頓蹭到他身邊,委屈地舌忝他的手。他撓撓克林頓的脖子,安撫它也安撫自己受驚的心。
許仙接過手機,喂喂幾聲卻沒听到回音,只有嘟嘟的聲音。「怎麼回事?」她把手機遞還給他,「掛了。」
東方聖試撥了幾個號碼,「不是掛了,而是信號中斷了。該死的台風!」他關上手機,頓時又陷入全然的黑暗。
「誰打來的?」許仙問。這是他們自冷戰之後的第一次交談,心里還有些怪別扭。
「阿眠。」東方聖答,聲音竟有些顫抖。無邊的黑暗向他襲來,挾著狂風怒號電閃雷鳴。仿佛又墜人六年前的噩夢之中,讓他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他想打開手機,讓那點微光驅走黑暗的恐懼,但又怕許仙嘲笑,只得強自克制靜靜地坐著。
「嗚——」克林頓忽地發出一聲悲鳴,急急跑離主人身邊。他的大手干嗎那麼用勁地捏它可憐的小脖子呢?它又沒干壞事!
沉默。
風好大,窗戶雖然關得嚴嚴實實可還是被吹得咯咯作響。幸虧房子是石頭砌的,否則,怕不給卷到天上去。幸好,幸好。許仙把被子拉高一點,有點冷。怎麼辦?這一夜?難道就這樣坐到天亮嗎?
「喂,你廠她忽地感到不對勁。他的呼吸聲怎麼越來越急促濁重?他在干什麼?讓床鋪都在輕微顫抖?她坐直身子,模索著伸手過去。
「啊!你干什麼?抖得這麼厲害?冷嗎?」她把被子掀開,大方地讓他坐進來。但他卻動也不動。「干嗎呢?生病了?有沒有發燒?」許仙沿著他的肩模上額頭,「呀!你在冒冷汗?」手上又濕又涼。怎麼回事?他好像在害怕著什麼。
一個念頭冒上來,讓她忍不住「呵」了一聲,不會吧?他應該不會的。但,「喂,東方聖,你該不會是在害怕吧?怕打雷閃電?還是怕台風?或者干脆怕黑?」
她感覺手下一震,然後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哈,被我說中了?你居然,居然真的怕黑?天哪天,可笑了,哈哈!」她滾倒在床上,「一個身高一米八體重快八十公斤的大男人竟然會怕黑?哈哈笑死我了!」
「住口!」惱羞成怒的東方聖大喝,只覺男人的尊嚴蕩然無存。早知如此開始就應該離開,自己一個人呆在隔壁,就算被嚇死也好過被她笑死。但,但他為什麼就是不想離開她呢?而她,為什麼還是該死地笑個不停?「不準笑!有什麼好笑的?你還不是怕克林頓嗎?」
本來縮在牆角的克林頓一听見自己的名字,立馬跳起來呼呼呼跑上前湊熱鬧,兩只狗爪子搭上床,打算跟許仙一起打滾。
「啊——走開!」許仙一躍而起,蹦到東方聖身後抱住他脖子尖聲嚷︰「叫它走開啦!」
「你瞧,你瞧,比我還夸張呢!」東方聖暗爽在心,但還是很君子風度地答應了她的請求,「克林頓,一邊去!」然後掰開死死勒住脖子差點把他勒斃的兩條胳膊,「笑我!你比我還可笑!」
「才不!」許仙可不服氣,「我怕狗情有可原嘛,因為我小時候被狗咬過,咬得還蠻慘的。你怕黑又是怎麼回事?黑又不咬人!」
東方聖卻似沒听見她的問題,只反手輕輕抱住她,柔聲問︰「你被狗咬了哪里?疼不疼?」
許仙掙了一下,沒掙月兌,也就順勢靠進他懷里。他的胸膛很寬很厚,雖然他怕黑的心跳得很快,但她還是覺得安全感十足。「你別管咬在哪里,總之現在已經不疼了。」
「那麼,」他熱熱的鼻息噴在她耳邊,問了一個自進門起就一直想問的問題︰「剛剛那一跤摔到哪里?膝蓋嗎?有沒有摔疼?」他伸手輕揉她的膝蓋,「許仙?」
「嗯?」他干嗎這麼溫柔嗎y害她臉上熱熱的只怕又變成茄子臉了。幸虧天黑看不見,要不又會被他嘲笑。
「我們和好吧,好嗎?」他下巴擱在她肩上,雙臂摟緊她的縴腰,「我快要受不了了!」
「受不了什麼?」
「我好想你!」他輕輕的耳語般地呢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滿腦子都是你,整日整夜的都沒辦法做別的事情,晚上也睡不著。為什麼?告訴我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讓我變成這樣?」
許仙忽地覺得無法呼吸。他為什麼會這麼說?他是什麼意思?難道這也是在演戲嗎?也是在騙她玩弄她嗎?可是他明明知道她知道這一切的啊!他明明知道她是為了四百萬才答應與他配合演戲的啊!可是現在,難道這一場沒有觀眾的戲也要繼續忘我地演下去嗎?她的頭痛起來,就如過去這一周每一個寂靜的夜。家里沒人能了解她的煩惱,她只有把張飛當成救命稻草,每夜與他在電話中長聊,天上地下聊些亂七八糟的,卻從來不敢觸及敏感話題。因為她怕。害怕面對感情,害怕面對自己。
可是現在,她又怎麼能不面對?可她又怎麼能面對?她根本連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啊!唉,假做真時真亦假,真做假時假亦真。這是阿眠寫給她的。難道她早已看出什麼?
她笑,說︰「要我跟你和好並不難,只要你回答我的那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問過了啊!就是你為什麼怕黑?」
沉默。環在她腰上的手也漸漸松開。許仙離開他的懷抱,坐到床的另一頭。「你不想說就算了,我也不會強迫你。」
閃電。接著一道炸雷劈下來,轟隆隆震得兩個人心頭一顫。窗戶阻隔了風雨,卻阻隔不了風雨聲,仍是寒寒的。許仙又縮進被子,抱住腿蜷縮成一團。然後,她听到他低沉而幽遠的聲音,帶著顫栗的痛楚,自靈魂深處飄蕩而來。
「我不怕黑,只是恐懼,恐懼黑暗帶來的令人窒息的噩夢,六年前的噩夢。我十六歲,稚女敕青澀,愛上了我的家教,一個女大學生,名叫姜子,很美,非常美。一頭烏黑的長發,那麼長,直垂到膝蓋,流光溢彩,每每讓我忘形地盯著看,直看到不能自拔。然後我再也忍不住,盡避害羞得不能自己,還是鼓起勇氣向她傾吐滿腔愛意。她听了,面無表情,只淡淡地問‘你愛我什麼’我說一切,尤其是你的長發。她說哦,然後繼續給我上課,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但我根本無心上課,只拼命猜測那聲哦是什麼意思。可又不敢問,怕听到我不想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