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酒壇拋到耶律洪齊懷里,拍拍地板說︰「來來來,何必拘泥于一格!」見他臉有猶豫之色,笑道︰「大丈夫,心地比天還寬闊,這點髒污算什麼?」
耶律洪齊喝一口酒,將壇拋還給龍郅,走到他面前,將長袍下擺一撩,也席地坐下。
「你到底是誰?」他懷疑他的身份,「你決不僅僅是個參將!」
「我確實僅僅是個參將,身份可比你差得遠了!」
龍郅含沙射影,果然見他一臉黯然,默不作聲,只顧喝酒。
「令尊想必對你寄予厚望,給你起個洪福齊天的大名。看來他是想讓你繼承王位呢!」
「怎麼可能!」耶律洪齊苦笑搖頭。
「你是漢人所出,受到排擠也是必然。你受傷是令兄耶律洪都所為吧?」
「這你又是從何處得知?」耶律洪齊這回是真的震驚,益發對龍郅刮目相看。
「令兄耶律洪都雖是長子,卻並非王儲。任何人遇上這種事都會耿耿于懷。他身為護國大將軍,權傾朝野,自然對王位勢在必得。而得到王位前須掃平幾個障礙,你二兄耶律洪銘雖是太子,卻羽翼未豐,不足為懼,那麼第一個該除的就是你這最受令尊寵愛的麼弟了!那日我軍在沙河灘擊潰的遼軍根本不是前來進犯,而是在追殺你這獵物!」
「他平日對我這個在別人眼中被視為雜種的弟弟最是關愛,又怎會加害于我呢?」
「答案你自己心知肚明,卻來問我!」
「是啊!如果不是被一箭貫穿左胸,我又怎敢相信最親愛的大哥竟要置于我死地!」
「哦?跟那箭有何關系?」龍郅有些不解。
「我國第一神射手古瓦是他的心月復。除了古瓦,誰有這本事暗夜辨物、一矢中的?」耶律洪齊的笑容里有些淒涼。
「誰知你的心室卻長在右邊!他連這不知道,可見兄弟相親都是假的!」
「這事除了我父皇和先母外,再無其他人知道。是我自己留了一手沒告訴他。先母在世時就曾叫我多加提防這位長兄。先母的教誨我怎敢忘?」耶津洪齊眼里閃過一絲狡猾和得意。
「如今貴國皇室已無你地位,你該如何東山再起?」
龍郅目光灼灼地逼視他。
「很快!如果你能助我一臂之力的話!」耶津洪齊也同樣目光灼灼地逼視他。
很好,正中下懷!龍郅立即回答︰「沒問題,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是什麼?」
「附耳過來!」兩人頭湊在一塊,龍郅輕聲耳語幾句,然後坐正身子,以眼神詢問他。
耶津洪齊舉起右掌,龍郅一看,也伸出右掌,「啪啪啪」互擊三下,成交!
耶津洪齊志得意滿地微笑道︰「不如我們歃血為盟,結為八拜之交,如何!」
「正合我意!」龍郅一躍而起,拉開門,皎潔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來吧!」他喊道。
于是,星月為證,兩人義結金蘭,兄弟相稱。耶津洪齊年長三歲,為兄。
兩人拜過青天,站起來握著手相視大笑。
忽地前方傳來一陣騷動,是前鋒營,哄哄鬧鬧不知在干啥。然後一名士兵慌慌張張前來,跑到龍郅身前站定︰「報告參將!」
「什麼事?」
「吳兄弟被蠍子蜇了,秦大夫正在替他吸毒?」他口中的吳兄弟就是無雙。
「吸毒?蠍子?」這地方只有該死的一種蠍子,難道竟是……
「金頂紅蠍?」他幾乎是嘶吼出這四個字,面色之恐怖令那士兵倒退一步。
「是的!秦大夫說抓不到那只蠍子她和吳兄弟都活不過今晚,現在全營的兄弟們都在找那只蠍子!」這幾句話是對著空氣說的,龍郅早已箭似的飛去了,連他身後的耶津洪齊也奔去得如此迅速。
龍郅一沖進營房,便看見家樂跪在地上干嘔。他撲過去,心急如焚地抱住她︰「瓊花玉露丸呢?不是可解百毒嗎?」
「已經吃過了,沒用的!一定要找到那蠍子才行!’「家樂虛弱地輕身說。
龍郅站起身大聲命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只蠍子。如果一刻鐘之後仍無進展,就準備拆房!」他發覺自己竟已語帶哽咽,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
「是!」士兵們齊聲答應,雙手仍不停在翻找。
房子算什麼,拆了可以再建。秦大夫的命卻不能丟,當然還有吳兄弟的。
龍郅閉一下眼,伸手一抹,然後打橫抱起家樂,出去放在石凳上。
「你哭了!」她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龍郅咬著牙,哪里還說得出話來。
「你也去找蠍子吧,小心別被蜇了!」家樂不想他呆在身邊看著自己將死的樣子。
龍郅吩咐一部分人圍著營房在外邊找,又叫幾人去準備拆房的工具。
無雙也被送出來,靠在家樂身上。她的袖子已被高高鷯捋,露出整條已變得青紫的手臂,為阻血液運行,上面從手腕、手肘到上臂到肩已纏上一圈圈布條,勒得死緊,但毒氣仍一點一點向上漫延。此時無雙神智不清,開始吃語。
「無雙!無雙!」家樂使勁拍打她的面頰︰「無雙醒來,不許睡著!睜開眼來說說話!」
無雙打開眼簾,目光渙散。
「師父!」她輕喚。
「我在這里!無雙,跟師父講話,不停地講!」
「師父,如果我以身相許,你會要我嗎?」無雙終于道出她的心里話,卻在這個時候。
「咳咳!無雙,說點別的。你家里有幾口人?」焦急之中,家樂想也未想,竟問出這個愚蠢至極的問題。
「我有一個媽媽,一個爹爹,一大堆壞哥哥,他們都欺負我。好壞……不是哥哥,不是娘生的。嘻嘻,我還有一個爹爹不要我,壞爹爹,也不要娘,娘嫁給爹爹十年……嘻嘻天山,娘去天山,也不要我了……
嗚……」無雙胡言亂語,接著又哀嚎又哭泣。
「無雙!」家樂無力地看著她,只覺憂急攻心。
當時,她若當機立斷,斬斷無雙右臂,現在就沒有這些麻煩。但是,她又怎麼忍心讓無雙變成獨臂美人?
可現在,她似乎要為一時的心軟付出兩條生命的代價。
那該死的金頂紅蠍毒性也太大了,她不過舌頭沾上毒血,又沒吞進去,這會只怕也要賠上一條命了。
是天注定的吧!看她和龍郅太幸福了,所以要生生拆散!
但無雙呢?又關無雙什麼事?
她執起小刀,在無雙腕上劃一刀,為她放出一點濃黑的毒血,又在小臂上劃一刀。
唉!無雙的血已是越來越少了,只怕毒蠍還未找到她就要因失血過多而亡了。
金頂紅蠍,師父給她的書中沒有提到這種毒物,或許連師父也從未見過吧!
到底該如何解毒,她完全沒有把握,只能依據中毒癥狀來判斷。如果判斷失誤,即使找到紅蠍也不見得保得住兩人性命。,「找到了!找到了!」一士兵身著單衣,手里捧著個布包飛奔而來,想是他身上的衣物。
家樂兩指捏著無雙下頜,讓她張大嘴。
「用筷子夾著放進她嘴里。」她說。
馬上,艷麗的紅蠍進了無雙的嘴,很小,比河蝦大不了多少,卻劇毒若斯。
她趕快合上無雙的下巴,助她咀嚼。
「無雙,快嚼,嚼爛吞下去?!
無雙機械地嚼,然後吞咽。
家樂抓住她左腕搭住脈,等待變化,卻感到兩道森然的目光射向她。
她略一抬頭,對上龍郅怒意勃發的雙眼。
「你把蠍子全給她吃了,那你呢?」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她微微笑︰「只要她活了,我自然不會死!有酒沒有?」她問。
「有!」他答,不確定女兒紅還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