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慣常那句,「我說過不要質疑我的決定。」
朱貞貞點了點頭,「隨便你,你已經不是我的上司了。」
說完,她轉身毫不留戀的走了。
聶洛雷怔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
聶洛風跟了出來,臉色異常難看,「你覺得還有什麼比心愛的人重要?你竟然說得出這種話,還是你真的覺得朱貞貞不重要?」
聶洛雷瞪他,卻只字不吐。
「有件事我隱瞞了你四年,因為這是爸爸臨終前的遺願,我不想違背他,可是這卻害慘你,我不能再做啞巴了。」
見聶洛雷疑惑的看他,他幽幽開口,「你還記不記得四年前爸爸去世,正是你被槍擊的時候?那天他本來要出國,人已經到機場了,上飛機前,卻突然接到你遇襲的電話,他很擔心也很害怕,臨時取消出國計劃要趕去醫院,途中不幸發生連環車禍。」
聶洛雷緊繃的臉怔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打擊。「你騙人,如果是真的,為什麼不能跟我說?」
「你還不懂嗎?因為不想你再自責。你的出生讓老媽難產而死,這對老爸而言是很大的打擊,尤其是你……長得比較像媽媽。」
「你說什麼?」
「老爸不是不願意愛你,他只是選擇默默關心你,卻很難面對你,很難面對你這張長得像媽媽的臉。」
「你騙我。」聶洛雷退後兩步,不願意相信自己計較多年的事,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
聶洛風搖頭,「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嗎?小時候我搶你東西,是因為我覺得你搶了所有我喜歡的東西。」
「我喜歡的媽媽,為了要生你可以不要命;你的長相比較像媽媽,讓我很羨慕;爸爸也比較喜歡你,表面上避著你,私下則是逢人便夸他的二兒子有多為他爭光;洛雷,以前我也許做錯了,但我不是真的討厭你。」
「出去,我不想再听你的謊言,你只是想讓我愧疚,想折磨我!」
「我沒有騙你,你能不能看清事實!」
「我不想知道!」
「十九歲那年你發高燒,整整一周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爸爸每次都會在你睡著的時候偷偷去看你;每當你醒來的時候,他又會因為不敢面對你,而離開。」
「你說謊!」
「你為聶氏集團賺了第一筆收益的時候,爸爸一個人躲在辦公室里偷偷的笑,還拿出你的報紙剪報偷偷藏在他的記事本中。」聶洛風嘆了口氣,「聶氏本來就是要給你的,爸爸說我沒天分,還是你比較優秀,你知道嗎?他是當著我面說的。」
「滾!」嘶吼一聲重過一聲。
聶洛雷想起兒時,父親不時會以難解的神情遠遠看他,他當時就想,父親一定是認為沒有他更好;但其實是他錯了嗎?
如果他錯了,那他這些年所做的努力是為了什麼?
當年,他在醫院太平間看到父親冰冷的尸體時,一度想將他搖醒,他不可以睡,睡了他要怎麼向他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而且他睡得那樣狼狽,車禍重創過的身子,沒有了他印象中的偉岸。
但他沒有掉一滴淚,也沒再去看過父親,因為他是恨他的。
可是……如果他不能再恨他,那他要如何原諒自己?要如何承受天人永隔的傷痛?
「不……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他抱住頭,第一次這麼無力的跪在地板上,多年干涸的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的掉下來,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洛雷……」
看他難過,聶洛風輕輕擁住他,像個家人一樣。
「我很抱歉,知道跟你說這些你會很痛苦,但你不能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到頭來受傷的還是你。」他說得語重心長,「以前的事,是我跟爸爸做錯了,我們保護自己而傷到你,但現在你得走出來了。」
聶洛雷沒有說話,他只覺得心好痛。
「至少你不是孤單的,還有很多人愛你,我、小阿姨、貞貞……」
「她走了。」對,因為他的偏執,他總是讓最親的人離開,媽媽也是,爸爸也是,連朱貞貞都是。
他是個惡魔,注定所有人都會拋棄他。
連她……也不要他了。
第九章
一樣上班的日子,聶洛雷進了辦公室,依舊是先按下內線。
「聶先生,有何吩咐嗎?」電話彼端傳來嬌滴滴的聲音。
台詞差不多,但聲音不是他熟悉的那個人,不是他想念的那個人。他冷著聲音說︰「黑咖啡,叫鐘秘書送進來.」
「她」走了,鐘愛琳一個人忙不過來,請示他征了一個助理進來,當然,這個助理是給鐘愛琳的,不是他的,因為他特助的位置只留給一個人。
敲開門,鐘愛琳照吩咐泡了杯咖啡進來,左手拿了一疊文件,「聶先生,這是今天要請示您的案子。」
「放桌上,你可以出……等等,這品項有點問題,去找出原始資料給我看。」
「是的,聶先生,我等會讓……」
她的話被打斷,「你拿進來。」
「是,我五分鐘後拿進來。」鐘愛琳小心翼翼的應答。
她差點忘了,聶洛雷不喜歡看到新來的助理,她猜,那會提醒他想到已經離職的朱特助。
唉!她忍不住想嘆一口氣,她好希望朱貞貞能回來,老板現在更是把不苟言笑發揮得淋灕盡致,公司里的氣氛天天是低氣壓,如果朱貞貞能回來,她相信會不一樣的。
「你可以出去了。」他輕啜一口咖啡,面無表情,只在心里嘆了口氣,喝了咖啡,他就更想念她。
「是的,聶先生。」恭敬的應答,鐘愛琳隨即退出。
辦公室又恢復平靜,一直到下班時間,明天又會重來,只有少數的偶爾會不一樣。
每隔今兩三天,聶洛雷就會到朱貞貞的租屋處晃晃,當然,她早就不住在這兒了。
動用關系,他查了她的出入境資料,只能證明她現在人還在台灣,但在哪里呢?不知道。
她學校跟公司的資料,通訊處都是留她台東老家,他循線去找,才發現那不是她父母的地址,是她已過世的女乃女乃家,至于她父親好像也跟鄰居沒什麼聯絡,他也無從問起。
他記得她提起過她阿姨,但他不認識也沒想過要認識,所以,他現在自食惡果,得承受無法聯絡上她的痛苦。
聶洛雷一步步走在公寓樓梯上,就像當初她領著他一樣。
他跟房東租下這間房子,鑰匙一轉,他進了屋。
模著沾了塵的桌椅感慨萬分,景物依舊、人事已非,現在想要杯冰水都不可能了……听房東說她當初搬得匆忙,一個晚上就搬走了,當晚,有些東西她有朋友幫她載走,有些大型家具,她就留下來讓房東自行處理。
匆忙?是有心要避開他吧?他終于……成了她眼中的惡魔了。
客廳的暖氣機不會再有人開,不曉得她冷的時候,會不會記得多穿幾件,想想,他就覺得自己好笑。
都快夏天了,哪還會冷?她不需要暖氣機了,就像她不需要他的溫暖,偏偏他卻像暖氣機一樣,渴望她回頭。
照往例,聶洛雷巡視完一圈,下樓、開車、離開,轉出巷子時,燒烤店的氣氛一樣熱鬧,客人也跟當初他們來吃時一樣多。
本來,他的車子已經開過店面,但一個回轉,他將車停好,下車走進燒烤店。
「你們怎麼這麼久沒來?」燒烤店老板一看到聶洛雷,立即熱情的打招呼,隨即又疑惑的大聲嚷嚷,「怎麼只有你?貞貞呢?」
「她……有事。」他避重就輕。
兩人交往後,最常來這家店吃晚飯或是宵夜,突然有天得自己一個人來了,原來是這種感覺,空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