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你的拿鐵。」他一口氣說了許多,想必已口干舌燥了。
他木然的接過。「謝謝!」
啜了一口純咖啡,讓那苦滑入口中,不等那甘甜產生,她就開口了。「你那次車禍傷得多嚴重?」
「傷……」即使陽光無私地落在他們身上,他卻緊握著杯子,似要汲取咖啡傳來的溫熱。
一陣風吹來,樹上飄下了好幾片落葉,落在他們的四周。
凝著他的側面,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突然覺得他變得好憔悴……是不是這些日子也飽受著折磨?不復初見時的玉樹臨風,這……是否也是他所謂的報應呢?
餅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
「我有嚴重的腦震蕩、內出血、肋骨及腳骨都骨折,只差一點,我的神經就有可能癱瘓……」他嘆口氣。「待在醫院約半個月,才回家休養……」
沒想到居然是這麼嚴重!
「這件事--你有告訴她嗎?」
他苦笑搖搖頭。「我沒說……事實上,就算我說了,又怎樣?她不可能放下她的演出,飛回台灣看我的!何況--」他自嘲一笑。「我沒死,不是嗎?」
文瑾靜默下來。
「但也因那次車禍,我整個人也改變了!」
看著他俊挺的側面,她繼續安靜的听他說下去。
原來--撞車是這樣的感覺。
在撞上去的那一剎那,腦袋是一片空白,完全不會有任何反應,甚至是失去了所有感覺。
會覺得痛,是在清醒之後,麻藥消退了,才開始有感覺的。
可是--當我昏迷三天醒來之後,我的世界也變了!
我躺在病床上,看著天花板,不管是誰來跟我說話,雖听得到聲音,也知道對方在說什麼,卻不想有所反應。
有陣子,所有人都以為我撞壞了腦袋……
但我沒有,意識真的很清醒--可以清楚知覺到所有發生在周遭一切的事,頸椎被固定住,無法四處轉頭看,但護士照顧隔壁病人的每個動靜我都一清二楚。
清醒的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失控發生車禍,更忘不了自己在發生事情前所下的詛咒--對她。
接著,關于跟她相處的一切一切,會不停地一幕幕浮現在腦海里,從來沒如此清楚過,但--也從來不曾像如此一般,當想到時,不再感到心痛,而是像看個故事一般……
我變得不再是……當事者,而成了個冷眼旁觀的局外人。
像在看電影一般,我是觀眾,電影故事情節很熟悉,情感卻不再因此被牽動。
心死了嗎?無情了嗎?
為什麼會這樣?
察覺到這種情況時,並不感到恐慌,只覺得莫名、困惑。
為什麼會變這樣?
餅了許久,我才頓悟--也許這是老天憐憫我吧!不想再讓我受苦。
在那場車禍中--「我」的確死了,而她……同時也「死」了,我與她都已經徹底解月兌。
就某種意義而言,現在的我,是新生的!完完全全新生的人了。
當我出院時,在回到家前,我請家人將她在我住院這段時間寄來的所有信件都收了起來,不要再讓我看到。而關于她的一切,我都緊緊鎖進抽屜里。
說來也是巧合,我發現--我出院的那一天,正是她離開我到外面追求舞藝精進滿兩年的日子。
我決定,此後要徹徹底底的忘了她,不再愛她了……重新展開新的人生!
不辜負老天給我的第二次機會!
就這樣--開始重新過日子,不去想她,也不寫信給她,跟朋友們在一起,老實說,在跟她交往的期間,我把所有空余的時間都給了她,和朋友們都生疏了……
重新融進他們的圈子,重拾在未遇到她之前的生活模式,不難,真的不難,容易得就像呼吸一樣。
也花了更多的時間跟父母、家人相處,畢竟經過一場生死大難,兩個老人家都因為我受到不小的驚嚇,也讓我察覺到自己的不孝。
努力工作賺錢,那段時間我的表現優異,一掃過去兩年的委靡不振,得到更多肯定,亦更加自信有活力!
接著我跟父母決定買新房子,搬出舊居後,我也將她所有的一切都放在那里……
在車禍後的半年--我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了我現在的妻,並以結婚為前提,認真的跟她交往……
終于談到他的妻子了,她心不禁緊了緊。
總算輪到彭皓謙另一個女人上場,同樣--這個女人也是導致他今天會來向她求診的主因,照理說,他的妻應該是主角才對。
但--在听完這一切之後,她不禁要懷疑--他的妻怎麼可能會有成為主角的機會呢?
思及此,她目眶不禁紅了。
第五章
在他打算繼續講下去時,她出聲打斷了他。
「在提到你的妻子之前,我有幾件事想請教。」她的聲音有些尖銳。
「……妳說。」
「你--並沒有再跟你……『女友』見面,跟她正式談過分手嗎?」她嚴肅的看著他,如果從他口中得到的答案是否定,她一定會不顧什麼專業形象,完全地爆發出來。
說她是遷怒也好、說她是移情也罷,就是無法接受他居然在跟他的妻子結婚時,並沒有把上一段感情處理好,哪怕這是天下所有懦弱男人會做出的蠢事。
可他不應該也是這種人!不應該!
彭皓謙望著她。「……有!事實上,就在我決定結婚前一個月時,她回國了,並且找到了我,然後--」
听到這,她不禁握緊拳頭,屏住氣息。
他仰首將已冷掉的咖啡一口飲盡。「……她回來後,我們又在一起半個月,然後我正式向她提出分手,並且告訴她我要結婚的事。」
她倒抽口冷氣。「你……你是說,在你結婚前,還……還跟她在一起?」
「對,就是如此。」他語氣異常平靜地說道。
一股惡寒猛地從腳底涌上,她掩不住錯愕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決定結婚這件事,我並沒有猶豫太久,因為跟妻子交往順利,家人也對她很滿意,所以當雙方父母都覺得我們應該要盡早完成婚事,我完全沒有異議。
只是--我作夢也沒想到,就在我正式向妻子下聘後的第二天,卻看到她要回來的消息。
因為她的舞團到台灣來公演,而身為首席舞者,又是台灣籍的她,自然成了媒體的焦點,幾乎從她一下飛機,新聞記者就隨訪跟著。
當我在電視上看到她時,有好一會兒,我以為自己在作夢……
從我出車禍到那時,整整快一年時間,關于她的一切,始終放在記憶中的一角,靜靜的,任它蒙塵,也許偶爾有風吹過,讓它露了面,可就像隔了霧鏡觀看,總有些不真實感,也不會被影響。
只是……當我在電視畫面上,看到她露出燦笑時,那種以為已消失的強烈感覺再度排山例海般的涌上來,從那一刻起,我知道--我整個人原來早已經踏追地獄,根本未曾解月兌過。
抑不住心底的催促與執念,我跌跌蹌蹌回到舊家,一打開信箱,便發現里面塞滿了她寄來的信。
看到那些郵戳日期,我再度像被雷打到一般。
即使我車禍後並沒有寫信或給她任何訊息,可她依舊維持每個星期寄信給我的習慣……直到她要回國來的前一個星期。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懂她!
她是那樣冰雪聰明,她是那樣識情知意,怎麼會不了解,一旦我跟她斷了聯絡,沒有寫信沒有電話,沒有再去拜訪她的家人,就是表示我想分手、想結束這段感情,那她為什麼又要寄信給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