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確定意外,但它不是喜,是我的惡夢!
「呃,為什麼妳不留在國內呢?在國內一樣可以好好的跳舞呀!」我試著用最平和的語氣說話,不願讓她看見我心中的紛亂。
「不!柄內的舞蹈空間還不夠成熟,待在這,我只會原地踏步,無法向前進。」
「妳可以加入雲門,雲門已是世界首屈一指的優秀舞團。」
「雲門是很優秀,若我留在國內發展的話,雲門會是我的首選,但我想深修的不只是現代舞,我對芭蕾以及西方各地的現代舞也有相當濃厚的學習意願,這是我自小的願望,從小我就立志--長大後要舞遍世界各地!我想要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看到我的舞蹈。」她臉上綻放著光彩說道。
听到這,我不得不沉默。
她的夢想令我深深震撼,
世界!她的夢想是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看得到她的舞。
這樣的夢想--對我而言太不可思議,也難以想象。
我沒想過要走出台北市,甚至連台灣都沒有!
夢想……是小時候的事,長大了--誰還記得小時候的夢想呢?
現在--我只要求我的工作可以順利,我只要求能在公司里盡情的展現能力就可以了,升官封侯--該有就會有,不該有的也勉強不來,不是嗎?
思及此,真的讓人汗顏。
和她比起來,我的夢想……簡直是微不足道。
我能阻止她嗎?
我有資格阻止她嗎?
因為我只希望她留在我的身邊,當我的伴侶,可以讓我好好地愛她、寵她,我們組成一個家,一個我保證會讓她幸福的家。
但--這對她而言,稱得上是夢想嗎?
或許看到我的表情有異,她面露擔憂的望著我,遲疑的開口問道︰「你--不贊成嗎?」
對!這個字幾乎要月兌口而出,可我什麼都沒說,過了好片刻,只是抬起手,模著她的臉。「妳就沒想到--這樣做會離我很遠嗎?我們不能天天見面,不能天天說話……我現在無法想象妳到國外後,沒有妳的日子該怎麼過。」說完後,我感到一陣心虛。
我知道這樣做很卑鄙,使用情感的包袱拖住她,但這是我僅刺唯一最強而有力的武器!
她听完後,臉色黯然。「嗯!這也是唯一讓我牽掛的地方,一想到得跟你離那麼遠,我就……」她投入我的懷中,仰起頭。「那--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陪我練舞!」她哀求道。
我苦笑。「這怎麼可能?我的工作在這里,跟妳出國後,要做什麼?只陪著妳、看妳跳舞嗎?」
她皺眉想了好一會兒。「對了!你可以去念書呀!再去修個什麼……博士回來吧!」她一臉躍躍欲試地說道。
在那一刻,我突然恨起她的天真,在她做這項計劃前,難道都沒事先為我想過嗎?可是我無法在她面前發作。
我深吸口氣。「傻瓜!妳以為外國的博士學位好拿嗎?何況--我現在並不想再進修,目前工作所給予我的挑戰已經很足夠了。」
她沉默下來。「那怎麼辦?我們都不想離開彼此呀!」
我多想跟她說,那妳就不要去呀!想跳舞也可以留在台灣,從台灣也可以走出世界的。
不知怎地,這話不僅沒說出來,兩人也因此僵持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共識。
我不想逼她留下來,但我也不能放她走!
然後她突然哭了出來。「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這可能是我一生擁有的唯一一次機會!舞蹈的世界是如此大,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走了多少、學到了多少?可舞者的生命是如此短暫!我花了一輩子的時間都在這,我現在不能放棄!不能放棄呀!」
听到地這話,我心如刀割。
對我--她也是一生中遇到的唯一,要我如何能放她走!
但那時,我也發現了,如果沒讓她走,她含恨我的!恨我提前扼殺了她的舞蹈生命!
一星期後,想了許久,我終于開口對她說︰「沒關系,妳就去,我會等妳回來的!」
「真的嗎?你會等我?」她一掃多日的陰霾,露出陽光般的開心表情。
「我當然會等妳!不然妳說該怎麼辦呢?」事實上我懷疑,即使我開口阻止她去,盡避她會猶豫,可不會留下來的。
何況--我曾經做出這樣的允諾--會盡一切的力量完成她的夢想。
然後在她出發的那一天,我親自送她上機場,向她揮手道別。
說到這,彭皓謙停了下來,目光望向遠方。
文瑾則好半晌都無法反應,整個人仍陷入故事的情境中。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後來……你們就失去聯絡,而你也因此跟……跟其它的女人結婚嗎?」
他緩緩轉向她,目光流露出痛苦。「不!不是這樣的……」他閉了閉眼。「對不起,我突然覺得好累!剩下的事能不能下次再跟妳說?」
看得出來,為了講述這段過去,他也投入了相當多的情感,一些不想去回憶的,也再度被挑起,所以才會露出疲色,而且--時間也到了。
她點點頭。「好的!我們就留到下次再說……你打算何時再來?」
他揉揉眉間。「……後天,好嗎?我明天有事。」
「可以,一樣的時間?」
「嗯!」
她在行事歷上記了下來,然後他起身,點頭向她道別後便離去。
他離開後,她坐在沙發里,動也不動良久。
然後她彎身打開公文包,拿出之前收到的藍色信封,里面剛好也是舞展的邀請票,原本她是想邀丈夫一起去的,不知道如果改邀彭皓謙去,他會有興趣嗎?
第四章
「我今晚……不回家了……我需要想一些事……不!請你跟爸媽講一聲……紙是無法包住火的--何況與其你躲我,還不如我們先分居一段日子,等彼此想清楚之後,再說吧……再見!」汪文瑾掛上電話,發了一會兒愣,一轉身,就見到姊姊汪文玲抱著胸看著她,顯然一直在听她講電話。
「妳這樣做好嗎?」文玲單刀直入的問道。
「不知道,但除了這麼做,我想不到其它的方法。」經歷上星期五晚上之後,她決定先暫時分居,加速彼此的思考效率。
「他還是不肯跟妳好好談談?」
搖搖頭,在家里,丈夫總是顧左右而言他,絕口不提關于他「私人」的事。
多詭異,家不是個「避風港」嗎?
文玲嘆口氣,看到妹妹的婚姻出事,她此誰都還急,更別說她還是主要的媒人呢!
「姊,我問妳一件事。」
「什麼事?」
「妳對我老公的前女友知道多少?」
文玲嚇了一跳。「妳怎麼會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只是……今天來找我的病患,給了我這個方向……長期以來一直覺得我老公心里藏著一處我無法踫觸的地帶,思來想去,才發現--我從來都沒有問過他以前的事。」
「妳為什麼不問呢?我以為妳知道,我們沒主動提,是因為那是過去式了,怕說出來會造成你們夫妻間的疙瘩。」
听到姊姊這麼說,不禁有種無奈,究竟真相是傷人,還是保護人呢?但她相信他們的隱瞞是善意的。「那時候不問就是覺得過去不重要,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想到彭皓謙老實坦承自己很在意女友的過去,就覺得無奈又好笑。
東方男人對女人的要求,依舊打不破那片薄膜的迷思。
如果愛情是容不得一粒沙的存在,哪怕用砂紙刮得一乾二淨,乍看表面以為沒事,不過有可能變薄,或者得用放大鏡才看得到那些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