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他病還沒好吧!點滴也沒打完就跑出醫院,她擔憂的欲靠近察看他的情況。
「別靠近我!」這回輪到他退開了,抓住旁邊的樓梯扶手站了起來。「我--不會再來煩妳了。」
她眼明手快的一把抓住他。「你給我站住!」她的嬌喝在樓梯問有力地回蕩著,相信一定驚動到鄰居,但她顧不了這麼多。
「你跟我說清楚就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說我不怕是騙人的,可我也不想在這樣不清不楚的情況下趕你走,至少--你也得讓我有個明白。」說到這,早上的害怕和恐懼再度涌上,淚水剌痛了她的眼。
他背對著她,好半晌都不發一語,而她只是用力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來。
他緩緩轉過頭,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過去幾天常見到的不在乎和疏離,以及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老成,現在的他--像個大孩子。
四目相交,她下定決心的拉起他的手,帶他走回屋子里,然後把門關上。
雨停了。
他手支著額頭平躺在床上,兩眼睜得大大地瞪著天花板,從房外則不時傳來鍋鏟交擊的聲音以及淡淡的食物香味。
腦海里可以清楚勾勒出她在廚房忙碌的模樣。
一進屋子里,他整個人的力氣立刻像全部流失一般,支撐不住地倒了下來,是她半抱半扶的拖他進房間里休息。
他多恨自己居然會虛弱成這個樣子!包痛恨這樣的虛弱全被她看見了。
其實本來沒打算要再回到這里的。
既然她不想再擔起他這個麻煩,再怎麼厚臉皮,他也不會再來找她了,他也有他的自尊和骨氣。
只是--
當他扯下點滴,離開醫院後,在外面漫無目的地走著,等回過意識時,卻發現自己又走回這里……
然後,他不再多想,就按下了門鈴--
不過所有的不甘心、不滿跟被背叛的憤怒在看到她脖子上的瘀傷時全都消失無蹤,只剩下無盡的自責和愧疚,盡避她刻意掩飾,可他無法不注意到,當她將他扶進這個房間,幫他躺上床時,她全身突地變得僵硬,表情充滿戒備地看著他,眼底更有一抹掩不住的恐懼,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真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這樣傷害她,盡避是在意識不清下做的事,可他從未做過如此暴力的事,尤其他曾練過武,他的手勁和氣力比一般人都來得大,他一直刻意的壓抑和控制,非必要時,絕不動手傷人,但--他將對「老師」的恨意如此赤果果的表現出來,這是否意味著在他體內那只名為「恨」的怪獸力量比他想象的還要大?
若他控制不了,他是不是會再傷害她,讓她成了代罪羔羊呢?
他真的應該要離她遠遠的,只是他的身體為什麼不听使喚,還是跟她進了這個屋子呢?
他翻過身,忍不住握拳用力搥打著枕頭,只是打了幾下,便立刻全身無力,疲軟下來。
可惡!懊死的病毒!居然把他弄得這麼狼狽,甚至腐蝕了他堅強的自制力?!
但--接下來該怎麼辦?該怎麼面對她呢?
她想改變主雇的游戲規則,那……?
也許終其一生,她都會為今天所作的決定感到後悔,如果--她就那樣讓他離開,事情或許會簡單得多。
在短暫的幾天交會過後,就像過客一般的各自離開彼此的生命里,他的歸他,她的歸她,只留下一段對彼此各有不同意義的記憶。
但她還是留下他了,再度為自己的未來投下了難以預期的變量。
會因而死在他手上嗎?
不知道!
他會再傷害她嗎?
不知道!
他還沒完全康復,老實說她很怕他再發燒,若他再一次燒得神智不清,她一定二話不說,立刻叫人把他送進醫院,說什麼都不會再靠近他了。
這是她目前唯一想到的自保之道,其它的--也無法說什麼。
他不願輕易地透露跟自己有關的事情,外殼閉得很緊,她也不想咄咄逼他,依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即使再怎麼不了解他,可也清楚,有些事……若他不打開心門,旁人步步進逼也沒用。
坐在計算機前,試圖開稿,不過整個屏幕上除了閃著「第五章」這三個字外,以下都是空白的,完全沒有進度。
心煩意亂地走到望遠鏡前,希望可以借著觀月來平靜紊亂的心情。
久晴逢雨,一掃布滿這個城市上空的灰霾,天空純淨得暫時看不到一絲雲朵。
今天的月亮很清楚,差一個微笑,就是月圓了。
「今晚的月亮好看嗎?」門口傳來他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你……可以下床了?」
「嗯!體力差不多恢復了。」這話只有五分真。
「那--藥吃了嗎?」
「吃了。」
「呃--要不要再多休息?」發現自己竟然語無倫次,隨便找話題閑扯--她在干麼?
「不用,已經休息夠多了。」
他倚站在門口,並沒有走進來,燈光從他後面照進,看不清他的面容。
輕輕撫觸著望遠鏡的鏡身。「你--要跟我談了嗎?」
他看了她一眼,-然後直接在門口坐了下來,背倚著門沿。「……妳以前有沒有看過格林童話?」
「當然有。」納悶他為何突然提到這個?
「其中有個故事是講一個磨坊主人的女兒,妳有印象嗎?」
她想了一下。「有!我記得,故事大概是這樣的--從前有一個磨坊主人,他有個美麗的女兒,他很以這個女兒為傲。有次他進宮跟國王交易,在國王面前吹噓說他的女兒可以把稻草紡成黃金,國王很貪財,下令召他的女兒進宮,要她把一房間的稻草全都變成黃金,若她沒做到,國王就要殺了她,磨坊主人的女兒不會,束手無策的哭泣著,這時突然出現了一個小矮人,那個小矮人跟她談條件,若是他可以幫她完成國王的要求的話,她得要回報一些東西……你是說這個故事嗎?」
「是!」
「為什麼你會突然提到這個童話故事?」
他低頭把玩自己的手指頭。「妳還記得小矮人幫助那個磨坊主人的女兒達成心願,甚至當上王後後,最後得到什麼下場嗎?」
她想了一下。「我記得那個小矮人要求那個女孩當上王後後,要把她生下的第一個孩子給他,可是女孩生完孩子後便後悔了,她不想把孩子給小矮人,于是請人找出小矮人的弱點,以打擊小矮人……」
「那妳記得那個小矮人的弱點是什麼嗎?」
她思索了一會兒。「……名字,小矮人告訴王後,如果她知道他的名字,她就可以不用把孩子給他了。」
「對!筆事的結局是王後知道了小矮人的名字,徹底打敗了小矮人。」
她瞇眼看著他。「--講這個故事是想告訴我,你不想說自己的名字?」
「……」
翻個白眼。「說出來真有那麼嚴重嗎?你也知道我的呀!」
「我的名字跟我這個人……妳真的有興趣知道?」
「當然!」跟她的生命安全有關系。
「知道是要付出代價的。」
談條件?他真是……很欠扁,忍住氣。「什麼樣的代價?」
「妳的靈魂。」
她張開嘴。「你……你以為自己開八號當鋪呀?」
「要別人交心,妳也要交心,這樣才公平。」
這話不無道理,只是--「你也對我有興趣嗎?」她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