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她仰頭看著他,然後——
她睜大眼楮。「你……」
雲丞風在她面前慢慢跪下來與她平視,她手掩著唇,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垂著頭,低聲說︰「……你願意原諒我嗎?因為那一夜——」他的嗓音變得沙啞。
一聲嗚咽抑不住的從她喉頭竄出,熱淚迅速盈眶,心好酸、好疼呀!
他曾向她道歉許多次,但從沒像這一次如此深刻地打進她的心中。
那一夜……
她眼淚掉得更凶,咬住手背,想阻止哭聲逸出,但沒用,悲淒的哭聲從她靈魂深處竄出,她無法自主地哭泣,全身不住地顫抖著。
雲丞風也哭了,他低垂著頭跪在她的面前。太久了……壓抑得太久了,只想在此時盡泄而出。
一切都是從那一夜開始的……
能嗎?她能原諒他嗎?打從心底,真正、徹底的放掉那怨恨嗎?
她睜開朦朧的雙眼,望著跪在她面前請求原諒的他,她究竟還要恨他什麼?還要恨他多久?
他亦在此時抬起頭,淚水在他臉上漫流,他們淚眼朦朧地相互注視著。
或許是他先伸出手,也或許是她先伸出的,他們的手在空中交會,然後緊緊握著,兩人的頭靠著緊握的雙手,許多記憶。情感和矛盾,只有他倆能懂,而這重重的鎖鏈,也得由他倆才能打得開……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的哭聲漸漸止住,盡避哭到頭痛、眼痛、喉嚨干痛,可腦中卻是一片清明,她已經做出了決定和選擇。
在心底深處,她或許是清楚的,只是理智上無法承認自己所帶給別人的是傷害,尤其是對他,她可以對別人寬容,為何對他卻無法……
「好!我願意原諒你,真心真意的。」她聲音嗄啞,輕輕說道。
餅了好一會兒,丞風緩緩抬起頭,紅著眼楮望著依舊低垂著頭的她,費力地吞了口口水。「你……願意?」臉上交織著不敢置信和期待的神情。
「對!」她抬起頭,望進他的眼。「……也希望你能原諒我。」
「原諒你?」
她點點頭。「為了過去那樣對你——」他伸出手指堵住她的唇,不讓她再說下去。
「我了解,我不會怪你的……」他更加緊握住她的手,然後,他輕輕地把頭靠在她的手上。「謝謝你、謝謝你……」
見到他這個模樣,原本止住的淚水,又再度滴了下來。
就像是算計好時間似的,去接電話許久未出來的神父,臉上帶著燦爛的笑顏對著他們說︰「你們的衣服都干了,可以拿回去穿了。」
第六章
神父送他們走出教堂時,大雨已停,陽光從重重雲層中微微透出光芒。
「謝謝你,神父!」
兩人真心真意的向他道謝。
「不客氣,有空可以多來我這邊走走,中國人不是有句話說‘相逢自是有緣’,真的要常來玩呀!」
「好!」
在他們揮手道別,欲轉身離開時,神父又叫住了他們,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耶穌基督為了救世人,所以背上了十字架,但人不是神,有更多的自由去做選擇,可以選擇把十字架背上或者不背,人生的路還很長,你們可要把握機會好好地走呀!」這年輕神父終是將一切都看在眼底了。
回到車上,兩人都安靜不語,各自咀嚼著離別前神父所說的那番話。
「綠燈了……」
茱敏喃喃自語地說道。
「什麼綠燈?」
丞風有些不解地望著她,因為此刻眼前的燈號是紅的,而他們卡在車陣中靜待著燈號的轉變。
茱敏仰靠在椅座上,目光望向前方。
「我剛剛突然有種過綠燈的感覺,然後很快地跑過一條路……」
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隱隱有所感覺,她說的綠燈跟眼前的綠燈是不同的。
靜了一會兒,茱敏再度開口了。
「下一次,如果我又帶崇祺來台北,我一定會知會你一聲。這次,真的是我疏忽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
「……謝謝你。」
能得到這樣的答案,他已經很高興了。
「茱敏……」
「嗯?」
他望著前方。
「我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我們邊走邊修正,找到我們都想要的,好嗎?」
停頓片刻,她才肯定地回道︰
「好!」
※※※
回到雲家後,一進門,兩人皆因眼前的景象而嚇了一大跳,客廳一團混亂,椅墊全被甩到地上,食物、玩具散亂各處,好似歷經了一場大戰似的。
兩人互看一眼,連忙拔腿沖進室內。
這個房子位在有警衛駐守的社區中,照理說,一般宵小沒什麼機會可以闖空門,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崇祺!」茱敏忍不住張口喊道,期待有個小小的聲音回應她。
「別慌!」
丞風伸手抓住她,不讓她沖動行事,他太清楚,一旦踫到和崇祺有關的事,她的理智神經十條中有九條會當機。
「門窗沒有被破壞的跡象,所以外人入侵的可能性不大。」
茱敏緊皺著眉頭,心提得老高,她開始飛快地搜尋每個房間。
戰場從一樓延伸到樓上,二樓是一般睡房,但房間沒人,這令她心頭的慌亂感再度加深。他們緊接著來到三樓的健身房,甫踏進門,便看見祖孫三人橫躺在鋪著軟墊的地上,正呼呼熟睡。
兩個老人家手上都還拿著玩具,而崇祺的頭偎在女乃女乃的胳肢窩下,兩條胖胖的小腿則毫不客氣的擱在爺爺的肚子上。
顯然兩老一小都玩累了,累到連電鈴聲響了都叫不起來!
看到這一幕,他們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並相視一笑,在輕手輕腳地為他們蓋上薄被後,便下樓了。
「今晚留下來吧!」
丞風注視正忙著把客廳物品歸位的茱敏,然後開口說道。「現在暫時也走不了,趕回去就太晚了,倒不如留下來過夜。」
茱敏看看時間,現在快四點了,如果此時叫醒崇祺,的確不適宜,而且……
腦中浮現兩老一小躺在一起的模樣,有股暖流熱呼呼地流過她心頭,老人家畢竟是寂寞的,難得看到寶貝孫子回來,可以好好疼借一番,對此,她除了心存感激外,亦帶著歉疚,是她剝奪了老人家含飴弄孫的機會。
她抬頭看著丞風,一種莫名的感覺油然而生,好奇怪呀!餅去和他共處時會有的煩躁和不耐,似已隨風而去……
「好吧,還有空房間嗎?」
「里面全都是崇祺的東西。」
丞風打開包包看了一眼,然後搖搖頭。「以後,如果要出遠門,請‘一定’要跟我說一聲!」
「嗯。」
茱敏隨著他來到一個房間,他打開門,說道︰「今晚你就睡這。」
才一進去,她便知道這是他的房間。
丞風越過她,匆匆撿拾散落在床上的衣物。「早上出門太趕,沒來得及收……」
看他手忙腳亂的,她忍不住出聲制止。「別忙了,我睡客房就可以。」
「客房的床是單人床,這邊的床比較大,你跟崇祺睡剛剛好。」
既是這樣,她就不再多說什麼了,這是她第一次進入他的房間,也是頭一回進入男子的房間,感覺挺怪異的。
「你如果累了,可以先在這邊躺一下。」他拉開床頭櫃拿出一套全新的枕頭和棉被。看到那枕面,丞風不由得苦苦一笑,希望茱敏看了不會糊思糊想,因為這個新枕頭上繡的是一只戲水的鴦,而他的則是鴛。
這組枕頭是他母親很久以前為他準備的「結婚禮物」,現在看來卻是十分諷刺——他與她結婚至今,從未同床共枕過……
他將繡面翻轉到底下,然後才鋪上枕巾。「有點樟腦丸的味道,會介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