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較多的機會相處,所以她從雲母口中听到了不少雲丞風的成長史,對他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知道他好動、喜歡旅行、喜歡呼朋引伴的去探險、喜歡好打不平……
茱敏听著,心頭微微一刺,只是這些爽朗特質在那次事件後都消弭無蹤,他那招牌的爽朗笑聲,也已好久沒听過了……
雲母也從她的口中更加清楚了這道難解的三角問題,但身為局外人也只有搖頭嘆息的分,她拍拍茱敏的手。「我是不知道丞風跟妳的未來如何?但……經過這些時日相處,我發現妳是比我想象中還好的女孩……」
「謝謝……」茱敏難為情地低下頭。
「妳還是可以叫我媽的,難得有這個緣分,即使未來妳跟丞風……算了!不提他,妳是我孫子的母親,這樣的緣分是斷不了。」
「是……媽……」
孩子是在十二月底出生的,比預產期還晚一些,但生產過程還算順利,陣痛了九個小時後,寶寶呱呱落地,听到他健康的哭聲後,她才體力不支地昏睡過去。
丞風是在孩子生下一天後才趕到醫院的,他雖沒說什麼,但看得出他很緊張。她沒跟他多說什麼,只淡淡告訴他,她已將孩子命名為「雲崇祺」,他听完後緘默許久,然後點頭說這是個好名字後便離開了。
後來她听婆婆說,他已經抱過孩子、也喂過孩子了,不知怎地,她听了眼眶忍不住發熱。
後來他被調到豐原當兵,每個禮拜固定會回台中探望她與孩子,並采買一些生活必需品,然後再回部隊去,日子就依循這樣的模式過了一年多……
他退役前,兩人曾簡短地談過話——關于他的人生規劃。
「妳希望我留在台中嗎?」他問她,因為他得決定將來工作的地點,平心而論,台北工作機會比台中多,他去北部會有較多的發展機會。
「隨便你。」她淡漠地回答他,不想對他的人生多作干涉。
「好!那我回台北工作,有空再回來,這樣行嗎?」他咬緊下顎說道。
他的回答令她奇異地感到心痛,對這樣的感覺.她嚇壞了。
對他,她不應該有感覺的,連恨亦然,因為一旦有感情,她便會與他有更多的牽扯,屆時想扯開,勢必得割舍某些部分,那會痛的!她不要!她只想無關痛癢的和他分開。
「行!」她斬釘截鐵地說,她必須快刀斬亂麻。「……你打算何時辦離婚?」
本以為他會干脆地說好,孰料他只冷冷回她。「我想辦時就會辦,何況剛出社會工作的人若在履歷表寫上‘離婚’兩字會很難看,妳想讓我找不到工作嗎?」
為了不讓他「難看」,他們的婚姻繼續維持著.他依然每個禮拜都會回台中探望,除非,他真的忙不過來,抽不開身。
但每個禮拜看到他這樣辛苦來回,她心里其實是很難受的,有回她忍不住叫他不要這麼操勞,可明明是好意,說出口卻變得銳利、不友善,而他的響應更是傷人,他直接叫她閉嘴、少唆,于是她不再開口談及此事。
而且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會期待他每天一通問候的電話,每周一次的到訪……
她告訴自己,這不是動心,只是因為「習慣」!習慣他的存在、習慣他的聲音、習慣他的……習慣。、直到——崇祺重病,嚇壞了她,她打了電話向他求救,出人意料地,他迅速趕到,並毫無怨言……
當他要求一切重新再來時,她幾乎毫不猶豫的立刻答應!頭一回,她完全不再顧慮對了月華的情義,因為她覺得好累,只想要有個人在旁扶持。
之後,他向公司請調至台中分公司,一家三口正式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她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崇祺,他還小,需要爸爸媽媽都在身邊,何況,她可以與他維持有名無實的婚姻關系,只恢復以前的友好關系。
他們再度從朋友做起。
兩人小心翼翼地維持友好,有默契地絕口不提月華,每日如常的生活、交談,漸漸地,淡忘了過往不愉快的一切,雖然偶爾會因為生活上或教養孩子上的立場不同有所爭執,但都能理性收場。
慢慢地,她在意他的地方更多了,關心他的喜怒哀樂,在意他的工作順遂與否,而她也同時感覺到他對她跟以前不一樣了。
兩人開始分享更多的想法和興趣,每個星期天,一家三口便會到處去兜風、玩樂,與一般正常的家庭生活無異。
隨著相處時日愈久,她就愈可以感覺到自己對他的情感一點一滴在改變,已經不是單純的友情了,甚至可以說是仰慕、愛戀了,可一旦想到自己曾對自己許諾,她會將他「還」給丁月華,絕不搶走他時,她就會打退堂鼓,無論心里有多麼渴望與他相親,無論兩人之間的關系有多進步……
偏偏這份堅持在時間的沖刷下,漸漸松動了,當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不再顧慮,想與雲丞風更進一步時,丁月華卻回來了……
啪!啪!
急促敲打玻璃窗的異響驚醒沉思中的她,抬頭一看,發現窗戶上已多了許多水滴。
下雨了……
屋外在下雨,屋內也是大陰天。
靶覺到臉上的冰涼,茱敏抬起手想拭去,但手上的泡沫阻止了她,也提醒了她正在洗碗呢。
打開水龍頭,看著嘩啦啦的流水將那些白色泡沫帶走時,心中的情感也在旋轉著,她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遺憾。
慶幸的是——還沒陷入完全無法解救的地步,至少她與丞風尚未進展到更深一層的結合。
遺憾的是——為什麼她沒有更早發現、表白自己的情感呢?
她掬起水,用力朝臉上潑去,讓水和淚不再分得清……
這晚,月華住了下來。
樓上有四間房,一間是主臥房,一間是客房,一間是小孩子的房間,一間則是書房。
送月華進了客房後,丞風尾隨茱敏走進孩子的臥室。
崇祺向來好眠,在茱敏輕聲念故事當中,便睡著了,但兩人都不急于離開,只一同專心注視孩子純真甜美的睡臉。
那像天使一般的臉孔,可以將他們內心的不平靜給撫平。
「在我回來前,她有對妳說什麼嗎?!」怕吵醒孩子,他壓低音量說話。
她靜了一下,才開口。「她要我把你還給她……」
他屏住氣息。「妳怎麼說?」
她望著他。「你希望我怎麼說?」
他閉了閉眼,然後張開直視她,執起她的手,並在掌心印下深深的一吻。「說我想听的。」
她看了他一眼,隨即痛苦地別過臉。「我不知道你想听什麼?」
她不知道?!這個回答令他泄氣極了,但可悲的是,連他自自己也不知道答案,這兩個女人是他這輩子負欠最多的,可他不知該怎麼償還……他竟自私的希望,其中一人能強而有力的主導這一切,使他不用煩惱。
「那妳自己的想法呢?」
「別那麼大聲,會吵到孩子!」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他緊繃著臉,用力扯起她,把她帶出孩子的房間,兩人走進最前頭的書房,他把門關上。
他環抱著胸。「告訴我妳真正的想法,對我、對我們還有——對未來!」
茱敏抬頭看他,表情是淒然的。「我能有什麼想法?由得了我嗎?」她走到書桌後,打開抽屜,拿出兩張一直被壓在底下的離婚協議書。「你忘了嗎?我們早就簽好這個!」
他瞪著那份結婚前即簽好的協議,渾身竄過一陣寒意,就差一道手續了,只要兩人一起到戶政事務所辦理,他們的離婚就會立刻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