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躺在病床上打點滴的母親,她低頭了。
于是,在大學畢業後的第二天,他們進法院公證結婚,除了雙方家人外,就只有淨文、秀綺、大威、斯文四人到場臂禮……
雲丞風的父母對這件婚事沒有多大的意見,雲父是公務人員,在財政部工作,雲母則是家庭主婦,他們給人的感覺都相當明理、開朗,在知道是自己兒子惹出的胡涂事之後,除了深深向柳母道歉外,也保證會好好對待茱敏和孩子,令柳母安心多了。
只是——如今完成儀式,她的身分也變成雲太太,但她卻無法感受到任何歡喜和心安感。
她輕輕撫著肚子,望著窗外沈思,未來該怎麼走?
如果只有她與孩子,她只要專注在一件事上,那就是如何養活自已和孩子,至于雲丞風嘛,她有點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畢竟他們都有共識,這婚姻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
他把她害得那麼慘,她可以跟他和平相處嗎?
可是一旦和平相處了,她又怕……
門突然被人用力推了開來,雲丞風像只負傷的獅子沖了進來,他臉上狂亂的神情,令她本能地舉起手護著肚子,全身戒備地瞪著他,只見他先沖到她面前,死命瞪著她,然後開始像只無頭蒼蠅般在室內到處亂竄,最後停下,狠狠地朝牆壁捶了一拳。
砰!好大一聲。
到底怎麼了?她想開口問他,可今天,除了听到他在法院的禮堂中說了聲「我願意」之後,就再也沒見他開過口,要她先對他說話——辦不到!
「月華……她走了!」
她震驚地站起來。「她去哪了?」
「美國!她到美國去了!」丞風用頭撞著牆壁,只知道她去那個國家,可是在哪一州、哪一個地方?他全然不知……
茱敏閉上眼楮,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只是依舊令她難受。
「你現在可以去追她,我不會攔你的,也不會反對。」她以平靜的聲調說道。
他停止撞牆的動作,安靜了許久。「妳當然不會反對,因為——妳也不想要我,不是嗎?」
也?他話中的自棄和苦澀,令她一顫。
「我說過了,我無意破壞你們——」
「別再說那些好听話了!」雲丞風霍地轉過身。「對!妳很大度,不想介入我跟她之間,不想破壞我跟她的關系,但事實是——妳還是介入了,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必系……又怎能不被破壞?」
他突然笑起來,那無奈的笑聲螫得她一窒。
「柳茱敏,妳以為所有的事情和感覺都可以依妳的想法走嗎?妳以為妳自己可以走得過來,別人也能跟妳一樣嗎?我們沒妳勇敢、聰明——」
「住口!」
「——學不來妳的灑月兌、大度、完全不在意別人的感受……」說到這,他疲憊地停下來。
「雲丞風,你給我滾出去!我不要再看到你!」她別過臉,全身氣得發抖。
他閉上眼,知道自己說得過分了,但那句句都是心里話,從未遇過挫折的他,何曾歷經過此一陣仗?
短時間內,他成了一個父親,一個丈夫,他畢了業,接下來是服兵役……
所有的事陡地落下來,他真的不知該如何變通——
當他從淨文口中得知月華已在他結婚的同時搭飛機離開台灣,遠遁美國,霎時就像有個觸媒引爆了整個壓力庫,讓他再也承受不住!
他以為……至少他期待月華可以與他一起共度這個難關,在他提供婚姻和姓氏給予茱敏及孩子暫時庇佑的期間,月華願意陪著他……
當然.他知道這樣想是自私的,盡避他很篤定,當一切狀況都平靜下來,就可以跟茱敏離婚,孩子既可擁有婚生子的身分,而茱敏也不用再為「失貞」之事備受責難,然後他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想得很天真,也希望月華能與他同心,但月華選擇的卻是——連跟他商量都沒有,甚至沒留下只字詞組,更不準任何人透露她的去處,以無言決絕的態度離開,表明她的憤恨與不滿……
月華也放棄他了……或許在她的眼中,他已是背叛者……
可這樣的結果教他怎能接受?怎能甘心?
被了!真的夠了!如果死亡真的可以避開這些煩惱和痛苦,此時此刻他真的很願意拿把刀將自己給殺了,只求事情可以就此打住,痛苦就可以結束了……
他疲倦地嘆口氣,已經沒有任何心力應付這些了,反正婚也結了,該做的他應該都做了,現在只剩——他眼光落在茱敏隆起的肚皮。
「孩子……」。
「不用你管!孩子是我一個人的,與你無關,你出去!」說到最後,她簡直是用嘶吼的。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表情已是一片木然,然後轉向她,如一名紳士般優雅地朝她鞠個躬。「謹遵台命!」
說完後便離開房間。
茱敏頹然坐下,她從沒對人說過那麼殘酷的話語,情緒波動太大,令她頭昏目眩,她抱著肚子哭了出來。
這不是一樁該被祝福的婚姻,因為它弄得每個人都很痛、很苦。
頭一回,她遲疑地自問——「我這樣做是對的嗎?」之前她深信不疑,但現在卻又不敢那麼肯定了。
就在這時,她感受到自已的肚皮輕輕動了一下,她不禁睜大眼楮,輕輕喘息,為這生命的躍動而感到驚喜。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深怕會驚動到月復中的寶貝……然後她抹去頰上的淚水。
不再懷疑、也不再猶豫了!從今而後,不管遇到什麼,她都會好好的把這孩子撫養成人!
結婚後,丞風的父母送給了他們一幢位在台中的房子,在幾經考慮下,他們決定搬進那房子,而那幢房子里面也已經有家具,替他們省了一筆很大的開銷。
由于丞風還要服兵役,離賺錢養家尚有一段距離,因此雲父想繼續給予他們經濟支持,幫助他們度過這段時期,但遭到茱敏婉拒,她表明自己已有工作,可以養活孩子和由日己。
一得知自已懷孕後,茱敏就開始儲蓄育兒基金,她接下了好幾份翻譯小說和文章的工作,因為她翻得好動作又快,于是工作一件件找上門,所以經濟上並無太大問題。
不過雲父還是每個月匯款到丞風的戶頭,並將提款卡交給她.任她運用,而他從小到大的積蓄,包括他父母為他投資理財所得,大約有一百萬,也全都交給她,她把那些錢放著,以備不時之需。
兩人同處一個屋檐,各住不同的房間.就像室友一般,但兩人已不像在學校時那般交心談話,沉默是他們共有的語言,偶爾才會出現一些例行的對話——
「該吃飯了!」她負責管家。
「好。」
「有沒有不舒服?」他會注意她懷孕的狀況。
「還好。」
在她懷孕七個月時,丞風接到兵單,便離開去當兵了,這段時間,他每天都會打電話給她,簡單地問候——
「有沒有哪里不對?」
「一切正常。你呢?」
「還過得去。」
「嗯。」接下來一陣無言。
「好,沒事了。拜拜!」
「再見!」
在她懷孕第九個月時,雲丞風的母親搬過來同她一起住。
「妳一個人住不方便,多個人便多分照料——」雲母和善地說道。
雖然沒明說,但她知道是他要他媽媽來照顧她的,對此,她很感謝。
「婆媳」初次相處稱得上極融洽,雲母個性開明、好相處,沒有一般傳統婆婆對媳婦的要求,反而認為婆媳應當要有各自的生活圈,她的親切令茱敏敞開心胸接納、敬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