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娘娘嘆口氣,眼神飄向遠方。「之前,我就為了這小子卜過了,在白霧中,我看的也不是很真切,但——死亡的陰影的確一直朝他逼近,之前他往南走是正確的,至少可以暫時遠離那陰影,誰知這小子卻自動回來,如今那塊烏雲正快速地朝他沖過來……」
「是……是他的父王嗎?」依依顫巍巍地問道。
「哼!還會有其它人嗎?」風娘娘忍不住用女真話開罵了一連串,可依依無心探究,她用力抓住風娘娘的手。「那現在有什麼辦法?有沒有辦法可以救他?」
風娘娘定定注視她半晌。「有,只不過——」
「不過什麼?」
「若是得要你的命呢?」
她一凜,閉上眼楮片刻,命……呵!那算什麼?在未遇到勃烈之前,她只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罷了,他死她又如何能獨活?再睜開,是無畏也是勇氣。「我因他而生,也願因他而死。」
「很好。」風娘娘面露滿意神色,輕輕吐一口氣。「果然沒看錯,一見到你就知道……」
「知道什麼?」
「你是那小子的貴人。」
「貴人?」依依輕輕咀嚼那兩個字。
「是!所以我說那小子娶到你是他的福氣,我不清楚事情何時會發生,也許很快,也可能在很久以後,總之心里有個準就是了。」風娘娘輕拍她的手,便起身離去。
依依壓抑住驚慌,讓自己鎮靜下來,思索其話中的含意,她是勃烈的貴人?這是真的嗎?她能幫得了他嗎?她緊緊環住自己,可以嗎?她有這樣的力量?她不斷反復思索。
噢!不管她有沒有,她對天發誓!她都一定會盡全力守護住勃烈,即使得付出生命亦在所不惜,絕對!——
依金人禮俗,男方迎娶女方時,要帶著厚禮酒宴好馬數十匹來迎娶,並留在女方家當僕役三年才可以帶著妻子回去。
但依依是漢人,規矩也就省了。
因為是和獵隊祈福儀式一道舉行,一到傍晚,所有人都已聚在大屋前的空院圍著中間的烈火坐好,跟前則擺滿了豐盛的酒食。
風娘娘領著兩個年紀輕的薩滿(男巫),腰纏圍裙,臀部系銅鈴數串,手持有鐵環特制的皮鼓、利刃,坐到大堂。
皮鼓咚咚,兩位薩滿開始起舞,而風娘娘則坐在炕上,身體隨著口中的吟哦搖擺,待兩位薩滿跳得大汗淋灕,皮鼓聲才停。
先是為即將入山獵貂的獵隊焚香祈福,然後就是今晚的高潮,為新人證婚。
兩位新人被引至風娘娘前跪下,風娘娘似已被神附身,口中吟念著令人不解其意之詞,四周都安靜下來,氣氛莊嚴肅穆,念完祝禱詞後,便用清水輕灑在他兩身上,祛除一切的惡煞,願所有的喜氣和幸福都可以降臨在這對新人身上。
風娘娘念完後,則是族人陸續上來親口道祝福,並送上祝賀之禮。
勃烈滿面春風看著依依,依依則回以溫柔的一笑,郎才女貌,舉手投足間所流露出那自然毫不做作的愛戀,可羨煞了所有的人,同時也被挑起了情心,席間酒酣耳熱,很快就有人帶頭唱歌跳舞。
大伙兒手拉著手跳舞,年輕少女大著膽子去拉年輕小伙子的手,趁在出獵前表明自己的心跡,讓年輕的心燃起初情的火焰,結婚多年的夫妻則哼著老情歌,隨曲共舞,新婚的那兩位,則趁眾人不注意時——溜了,察覺到的人無不會心一笑。
夜深沁寒,勃烈拿著火把,領著依依來到寨後一座小方山前,他將依依背了起來,敏捷地順著一條不知何時弄上的藤梯,爬到頂上。
待那藤梯收起後,這里就成了與世隔絕的小天地。
那早已布置好了,中間處有個帳篷,旁邊散落了好些朵新鮮的花,淡雅的花香飄在其間,勃烈將火把往旁邊的木堆一丟,沒片刻便燃起來,使這塊小方地,溫暖了起來,一點都不覺得寒冷,從這還可以清楚的看到四周環境,夜宴狂歡的景象盡落眼底。
「喜歡嗎?」他從她的身後環抱住她,同她一起凝視下面的歡樂,帖著她的臉頰嘎聲問道。
「嗯!」依依低聲說道︰「我……從來沒覺得如此快樂過。」
他輕輕將她轉過身,柔情萬分地抬起她的下巴,以鄭重的語氣發誓道︰「從現在開始,在宋國,你是我的妻子,在金國,你是我的‘薩那罕’,生生世世,永遠都是——我的摯愛。」
他眼中的光亮、熾熱和深情,令她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她深吸好幾口氣,以平復心底涌起的強烈情感,知道有人能如此珍愛她、寶貝她,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也令她全身充滿了力量,相信自己,相信她,相信這世間所有的一切。
她終于明白自己為何而活了。
她牽起他的手,走到火邊,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她看了看他,便將之丟到火里。
「那是?」
「這是第一次成親時,艷嬤嬤送我的‘嫁妝’。」她沒有解釋里面是什麼,某方面而言,那是她的艷娘給她的「後路」,但那已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這回是她把自己真正的「嫁」給了他。
兩個人面對面跪坐了下來,十指緊緊相纏,深深望進彼此的靈魂深處。
「從現在開始,在宋國,你是我的夫,在金國,你是我的‘愛根’,在兩個什麼都不是的地方,你是我的心,我的所有,生同衾,死同槨,永相隨。」她以發自內心最深的真摯說出了誓言。
勃烈深深一震,雖未明說,但他知道——她什麼都明白。
難掩心頭的震撼。「你……」
「噓!什麼都別說,今晚——可是我們的新婚之夜。」她柔柔地說道。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看起來就像是個新嫁娘。
雖說這是第二次披嫁裳,可在心境上,都遠比第一次來的慎重和真心。
第一次的她,如將被人宰割的羔羊,被推入茫然不明的未來。
第一次的他,如欲君臨天下的王者,只是急欲奪取佔有那飄忽絕艷的美人。
而這回,一切都不同了。
一輪明月升上夜空中,好似一個大圓燈籠,溫柔的光芒輕罩著正輕柔纏綿的人兒。
今晚,在山林、族人、綴滿星子的穹蒼見證下,他們許下了共度白首的承諾。
生同衾,死同槨,永相隨。
第九章
即使心理早有準備,可當事情發生時,仍教人措手不及。
入冬之前,大隊禁衛軍來到了山寨,為首的正是二王子完顏鄂。
「可找到你了,我的好弟弟。」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幾個月沒見,還挺想你的。」
勃烈冷笑。「是嗎?不能說彼此彼此,我可是躲你像躲黃鼠狼一樣,跑不及呢!」看到依依已被楊玄點住穴道藏好,心雖痛,可他仍不願讓她看到這一幕。「不過再怎麼躲,也躲不過二哥派人從北跟到南的‘帖心看顧’。」
完顏鄂聞言臉色變了變,這小子知道是誰派人去暗殺他,這件事若讓父王知道,他準會被砍頭,不過那又如何——
以現在情勢來說,父王恨不得剝掉這狂妄小子的皮,就算不用他動手,這小子也會死得很難看!
他冷笑。「隨你怎麼說,反正你已奈何不了我,但願你到父王面前也可以這樣說。」
勃烈嘲諷地揚起眉。「你還真是‘好心’,二哥,父王見我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