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兩樣青菜,就是兩大碗半生的白米飯,及一碗略帶有腥味的咖啡色凝塊物,一大盤的蔥韭還有一碗腌漬大豆。
不知怎地,依依一聞到那蔥韭味就涌起一股反胃,她微微地拉開距離。「這是——要我們自己再煮一次嗎?」她看那米半熟半生,委實難以入口。
「不!就這樣吃。」勃烈對她咧齒一笑。「你可得要嘗嘗,這可是這里非常道地的味道。」
依依睜大眼楮,看他將漬豆、凝塊物、蔥韭全加進那半生的飯中攪拌,強烈的味道再加上血腥味,更加令她惡心欲吐,在看到勃烈津津有味地吃著時,有種快昏倒的感覺。
她瞪著桌上的食物,良久都無法動箸,其實若她細心觀察,便會發現笑意在他眼底飛舞。
「這個……真的不需要再煮嗎?」她瞪著那白飯和咖啡色的凝塊,再一次確認道。
「不需要,這生鹿血拌飯就是要這樣吃。」他大口地咽下。
生鹿血?她飛快抬起頭,滿臉驚懼瞪著他。「你說……那……那是……」她用力搗住胃部,很吃力地問道。雖然鹿是她來到這才第一次見到的動物,可她從未看過哪種動物有那樣一雙溫柔的黑眸,覺得它們好溫馴、好可愛,但……現在……
「對!是‘鹿血’,而且是剛宰的,很新鮮,只不過天冷,所以都凝成塊了。」他用很無害的表情說道。
可是沒過一會兒,他就得開始為自己的壞心眼付出代價,因為依依已跑到門外大吐特吐了,那足以讓他懊惱歉疚地想拿刀劈死自己。
但經此一鬧,倒也成功趕開依依心中的不安——
回到上京,勃烈將依依帶回王府安置後,便立刻進宮中去謁見他的父王。
才踏入宮,便听到王上「又」取消早朝,卻在昭陽殿擺宴取樂,招待朝臣——只因他又立了三位新妃。
這老頭在干麼呀?勃烈皺起眉頭,竟為了女人而不理政事,想加速滅亡之道嗎?
「兒臣拜見父王。」
一見了他,海陵帝原本帶笑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你這逆子回來干麼?」
那聲怒吼嚇得所有樂師和舞女止住了,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海陵帝容貌威武,任何人看到他和勃烈,都會以為他們是兄弟而非父子。不過海陵帝臉上的暴戾、凶殘之氣較盛,臉上也有明顯的墮落浮腫——過度荒婬、飲酒作樂。
「兒臣思念父王,特來問安。」他以難得的謙遜恭敬地說道。這時他可以感到一道銳利的視線扎進他的體內,令他冒寒,微抬起頭,和視線的主人對看,那是一個臉白得像鬼的男人,最教人驚異的是,他有雙金黃色的眼楮,正站在王上的身邊觀察他。
他微皺眉頭,這就是那個新寵的國師嗎?
「思念個屁?你以為朕不知道你干了什麼好事?跑到宋國玩了好幾個月,現在才知道回來!」海陵帝沉著臉說道。
勃烈無言。就在這時,那位國師在王上耳邊不知嘀咕了什麼,令王上臉色大變。
「說!到宋國去干麼?」
「還不都是因為父王。」
「我?你這個逆子胡說八道什麼?」王上氣得拍案,所有朝臣嚇得兩腿發軟,恨不得能溜走。
勃烈昂然不動。「父王忘了嗎?你曾當眾發下豪語——‘自古車書一混同,南人何事費車攻,提師百萬臨江上,立馬吳山第一峰’,兒臣可將這些牢記于心,早想找個機會去探探宋國,想知道那兒有多好,會讓先祖及父王如此費心費神想攻佔。」
「哦?」海陵帝怒氣稍歇。「那——如何?」
「宋國土地肥美豐碩,處處皆良田,一網撒下江湖,撈起的皆是活蹦亂跳的新鮮肥魚,富庶得很。」
「是嗎?」海陵帝眼露貪婪之光。「看樣子我得加快攻宋的準備。」
「不!」
「什麼?」原本開心的帝顏又沉了下去
「父王現在要做的事應是停止建立新都,專心內政,而不是攻宋。」
其它朝臣聞言不由倒吸冷氣,這三王子還真是冥頑不靈,上回因此被罰不準上朝三個月,怎麼一回來,還是再提這個?
孰料王上並未再動怒,他只是揮揮手。「此事已是定局,無須置喙,我都已計劃好了,新都將照著汴京的樣子打造,有太廟——」
勃烈不客氣地打斷。「父王,您不覺得這樣太勞師動眾了嗎?讓該耕田的男子去建新城,田地荒蕪不理,年後豈不造成米糧短缺?新城需要大量的良木,一旦那些木頭伐光,其它老百姓將在數年內無木可用,這對大金國有何用處?」
海陵帝皺眉。「住口!此次遷京就是為了我大金國的前途著想。」
「前途?」
「沒錯!上京的地理風水差,有礙我大金國的國運發展,因此為了確保我大金國千秋萬世之大業,遷都勢在必行。」
「風水?」勃烈作夢也沒想到,會促成遷都的主因竟是這個!「父王,是誰給您這種荒謬無稽之議?」
一听到這話,有兩個人臉都變了,其中一位簡直是由白轉青。
「大膽!竟敢說本國師說的話是荒謬無稽?」那位「青」面男子,拔尖著聲音吼道。
勃烈瞇了瞇眼。「你是哪冒出來的跳梁小丑?竟敢在殿上插入我跟王上的談話,並罵本王子?」
那個男子縮了縮,他被勃烈所散發出的王者般的威嚴給嚇到,這是他第一回見到這個三王子,沒想到他比想象中更具威脅壓迫感,令他暗覺不妙。
「不得無禮,烏蘇是我的上賓,亦是本國護國師。」
「護國師?」勃烈掩不住鄙夷瞪著烏蘇。「既是護國師,就要做到‘護國’,無緣無故到處拉著幼小的孩童做祭祀之用,你可知道整個上京有多少父母哭倒在路邊?」
「那些小孩是為了讓王上延年益壽,這點小犧牲不算什麼?」
「你說什麼?」勃烈眼前興起一片紅霧,眾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到烏蘇國師已被勃烈拖到殿中,被壓到地上痛毆了好幾拳。
「放肆!放肆!來呀!快點拉開他們!快!」王上急得大叫侍衛。
當兩人被拉開時,那國師已經是鼻青臉腫。
「你這逆子,想造反嗎?」王上大怒。
「父王,此人滿口妖言,多留無益。」勃烈喘息不已。
「你懂什麼?來呀!把這逆子給我拖下去砍了。」王上氣急敗壞地大吼。
居然要為了一個小丑斬殺他,勃烈感到萬分心寒。
「萬萬不可!」殿旁有人大喊,令眾人臉色大變,尤其是王上,表情頓時變得陰沉狂怒。
來者正是最令王上忌憚的嫡母單太後。
勃烈閉上眼楮,救兵來到……千鈞一發呵——
「什麼?王上竟讓那小子毫發無傷地離去?」金國二王子完顏鄂听完烏蘇的報告,用力將酒杯往地上砸去。
俊美的臉上露出陰狠。「沒用的東西,我把你從陰溝挖出讓你當上至高無上的國師,結果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在王上面前高不可攀的烏蘇,在完顏鄂的面前像極了個怕事的宵小,忙解釋地說︰「若不是單後出來礙事,完顏勃烈早就一命鳴呼。」他指指臉上的瘀傷。「還沒辦好,差點就被你三弟活活打死。」現在想來還心悸猶存。
單後……祖女乃女乃……完顏鄂憤憤地拍了桌子,雖說單後非王上的親生母親,可是對他們這些子孫一向視若己出,疼愛有加,比親女乃女乃還疼,她跳出來搗亂,委實讓人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