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楊玄立刻手忙腳亂。「哎!你先別哭嘛!又……又還沒有怎樣……」
不說還好,愈說哭得愈大聲。
依依擰起眉頭,轉向他。「會有事?」眉宇有著憂慮。
他不置可否。「我問心無愧。」可當他望向那些被召集的男丁,眉頭緊鎖。
依依望著他,知道他在為那些百姓的事憂煩,可剛听了楊玄的話,一旦回了上京,他似乎會有麻煩,但他現在卻毫不在意……令她無來由起了震顫。
察覺到她的顫抖,他低下頭。「冷嗎?」
她心一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仰起頭想對他說些什麼,可在看到他那溫柔深情的黑眸時,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是那樣的狂傲、自信,即使要他小心,只怕他也會大笑說沒事……榛首偎進他溫暖的胸膛。「……是有些冷了。」
他低笑,愛極她的主動親近,將厚長的披風攏近,把她密實包裹住。「這樣還會冷嗎?」
「不……」她輕輕在他的胸膛,像小貓般的用臉摩挲他。
他心滿意足地抱著她,只要擁著她,他的心情就會平靜、滿足,看到前頭那兩個還在爭吵不休,不禁哂笑。
但——楊玄的話倒提醒了他一件事。
他父王一向喜怒無常,荒婬奢暴,雖仗著過去的父子之情及皇太後單後的寵愛,私自到宋國一事可大可小,說不定能逃過一劫,可若不能的話,他得要為依依安排後路,讓她無憂。
「若我有個萬一,你別給我搞出什麼‘殉主’的那一套,我要你立刻帶著依依和蘭兒離開北方,到南方去避著,絕對不要讓依依落到我父王的手中。」他私下和楊玄說道。
楊玄苦笑。「你這不是害我。」兩人肝膽相照,豈可在他有難時離去?
「害什麼?保護我最珍視的妻子,便是你最重要的‘護主’工作。」勃烈神色嚴肅地凝望他。
楊玄心頭一熱,兩個男人眼神緊緊相會,過了不久,楊玄重重嘆口氣。「我能不答應嗎?」
「不能!」
「那就這麼做了。」兩個男人擊掌相約,這時他們不是主僕,而是生死至交。
「說到‘妻子’……」楊玄嚴肅望著他。「依金律規定,你們是不能與漢人通婚,雖說你們已在妓院拜過堂,但在這,你們的婚姻是不被認可的。」
勃烈深吸口氣。「我知道,但無論世俗認不認定,我的妻子只有她一位。」
「你的身分特殊,宗族一定會另外為你婚配。」楊玄憂心地說道。
「這麼多年他們都拿我沒轍,以後又能奈我何?」他拍拍楊玄的肩膀。「放心,絕對沒有人可以勉強我做不想做的事。」
楊玄沒有說話,只是暗自苦笑,本以為他那自大的個性會稍微收斂一些,誰知……他有預感——回去之後,絕對有事發生——
「听說最近王上非常信任烏蘇國師呢!」
「唉!為了烏蘇國師的滿月祭,听說打算獻上五百名童子童女呢!」
「要做啥?」
「當然是為了要為王上求延年益壽。」
「那會怎麼對待那些小孩?」
「听說……听說……」
「怎樣?」
「要投江生祭!」
「什麼……」
一進到京城,便听到了王上因寵信一個祭師,甚至還將他封之為國師,對他言听計從。
「什麼時候冒出這號人物?」勃烈皺眉。
他們正在大都近郊處的一家旅店打尖,依依和蘭兒都進房歇息了。勃烈和楊玄則在梳洗換裝過後,仍在外頭說話。
「我們離開後,二王子引他進宮見王上,據說他有高強的法力,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王上對他極為信任。這次遷都一事,讓王上如此快速下定決心進行,也是因為他。」楊玄說出他剛打听到的消息。
「又是完顏鄂搞的鬼?」勃烈瞇細了眼,不知怎地,從小就跟這個只早他幾個月出生的二王兄不對盤,對方總是把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一般,無所不用其極的找他麻煩,即使勃烈不想同他計較也不行。
少年時,他們曾隨王上參與御獵,兩人同時朝同一只鹿射出箭,鹿中矢倒地,二人皆稱為其射中,爭辯不休,後證實是勃烈所射,因其箭翎與眾不同,可想而知完顏鄂如何不甘願。結果,當他們為了追另一頭鹿沖進森林時,勃烈差點被箭射中,禍首當然是完顏鄂,孰料禍首毫無悔意地辯道︰以為射的是一頭鹿。勃烈氣不過,忍不住沖向前和他打了一架,勃烈武藝本來就優,幾成一面倒,若非王上親自喝止,完顏鄂恐怕會死得很難看,當兩人分開時,他眼中流露出對勃烈的恐懼和強烈的怨恨。
那場架,讓兩兄弟結上梁子,形同陌路,甚少出現在同一個場合——除了王上的邀宴外,雖不明爭,暗斗倒不少,勃烈都能輕易應付,後勃烈因不滿玉上處理政事的手段,減少進出宮廷,相反,完顏鄂便常伴王上左右,討其歡心,讓自己成為比太子更得王上信任的兒子。
可即使如此,朝野仍認為三王子勃烈的才能優于其它王子,甚至王上也是如此認為。因此有人傳言,王上欲廢太子改立勃烈,對此,以勃烈那自負和自信的個性,若是王上要改立他為太子,他是一點都不介意,只不過他不喜逢迎拍馬,汲汲營取,他堅信,有能者必可取無能者而代之……
這樣的態度教人又敬又恨又懼,而對王位有強烈企圖卻不得賞識的二王子而言,簡直是最大的打擊和羞辱。
這次南下,屢遭不明黑衣人的襲擊暗殺,多是出自二王子之令。
完顏鄂帶進來的人居然可以讓王上如此言听計從,那不意味著……
這時房中突然傳來了淒厲的尖叫,勃烈差點沒心神俱裂,立刻沖進房間,楊玄緊跟其後。「出了什麼事?」
依依滿臉驚懼地抱被呆坐在床上,在看到勃烈時,立刻伸出手。「烈……」
他將她擁進懷中,心疼地說道︰「怎麼了,又作噩夢?!」
她在他懷中點點頭,其它兩人見沒事,便退了出去。
「不是跟你說別理那個聲音,你現在有我啊!」他低聲說道,抱著地輕輕搖晃。
「不是這個夢……」依依緊緊抓住他,全身仍在發抖。「是你……我夢到你躺在血泊中……好多、好多的血……」地狂亂地說道。
勃烈心一緊。「噓!噓!沒事,別胡思亂想,你大概是太累了,才會亂作夢,瞧!我現在不是好好在你面前。」
真的只是胡思亂想嗎?喝了一杯熱水後,慌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這才發現到勃烈的改變。「你——怎麼做這樣的打扮?」她吃驚地問道。
勃烈已將頭發編成辮垂于肩,頂上則用金冠豎著,耳垂掛著一個大金環,仍穿著一身白衣,腰間則系著黑褐色的皮帶,這樣的妝扮,讓他少了斯文,卻多了一份野蠻和不羈,力量更形于外。
楊玄曾對她說過,勃烈有著王者之尊的外號——「海東青」,此時她可徹底明白意思了。
勃烈拉拉辮子笑道︰「這才是我原來慣穿的衣服,你也得要稍微做一下改變,在上京,羅哩羅嗦的人一大堆,而且很多都跟我有親戚關系,目前除了我父王喜歡做漢人的打扮,其它人還是喜歡原來的女真服。」他拉開門對外面的人吩咐了一下。
「飯菜送來了!」店小二端上飯肴,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們一直是在房間里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