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來,荻蓮處處仗義行俠,弄得全身上下無一不是傷,與其說那是她熱情天性所致,倒不如說她是藉著這些行動來排解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痛,可是當發現她愈來愈不愛惜自己的生命,讓穎兒愈看愈心驚。
她深知,若再這樣下去,荻蓮那條命真的就會這樣送掉。
正當她無計可施時,居然會再和駱靖堯重逢,盡避不滿他對小姐那樣無情,可是她被小姐再見到他時,臉上所綻放的光輝給震懾,因此她不惜「出賣」小姐,將小姐這一年來的生活和為他做的事,鉅細靡遺全說了出來,她可以看出他深受感動和震撼以及心動,她不禁暗暗祈禱著,希望經過這次患難,他們兩個關系能有所改善。
但現在看來,這個希望是落空了,穎兒嘆口氣,便開始收拾行李。
其實穎兒哪知道,荻蓮已經心碎了。
上回離開駱靖堯時,她的心只是遺失,可是這回再度踫面,心是找到了,但在貪得短暫的幸福後,卻又在剎那間碎成千萬片。
荻蓮走到窗邊,此時天空又陰又暗,冷風也愈形刺骨。「我們得快些動身,再遲的話,一旦入了冬,就要下雪了,到時路可就難走了。」現在既已確定天下太平,不會有戰事發生,她覺得責任已了,對皇上姊夫也交代的過去,已經沒理由再繼續留在冀州了。
「小姐,我們下一個目的要去哪?」
狄蓮抬起頭。「當然還是照我們原先的計劃,去找我大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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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那是什麼意思?」靖堯滿臉震驚瞪著他的好友,好像他長了三頭六臂似的。
「就是離開這里到別的地方。」少華靜靜地說道。
靖堯不發一語立刻轉過身往外走去。
「你要干麼?」少華喊道。
「我要去追她!」
「來不及了,十天前她便離開了冀州城。」少華有些驚異看著他好友的反應。
他全身僵直,然後緩緩轉過身。「你為什麼沒有阻止她?」
少華手一攤,面露無奈的表情。「她是不告而別,我根本連阻攔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威鎮軍是她的勢力範圍,她要走的話誰能攔得了?」
懊死!靖堯握緊拳頭,听到她離開的消息,好像在他的心刮去一大塊肉似的,他閉了閉眼楮。「知道她上哪去?」
少華搖搖頭。「她什麼都沒說,不過……」
「不過什麼?」他頭一次覺得耐心全失,想把他的好友給殺掉。
「穎兒曾提過她們要到北方找人。」一提到穎兒,少華的臉就罩上一層寒霜,這丫頭居然跟她女主人一樣,一聲不吭地就這樣跑了,帶給他前所未有的失落感。
靖堯一愣。「找誰?」這才發覺自己一直沒有問荻蓮,她們為何會到邢州去。
「我怎麼知道她要去找誰?」少華突然發起火來。「戚荻蓮到底是誰的妻子呀?你這個做丈夫的都不知道,我這個外人怎麼會知曉?」
靖堯被他吼得啞口無言,真是的!他這個做丈夫的跟個陌生人差不多。
少華怒目瞪著他。「反正你對她向來都不在意,你原先想找到她,不也只是想把事情弄個清楚,好親手將休書給她嗎?如今證明她跟一般女子都不一樣,而她也不是你心中理想妻子的模樣,既不溫馴,更談不上恭良,你現在更可以名正言順將她休了,不是嗎?」
靖堯沒有說話,滿臉陰郁直瞪著他。
「戚荻蓮可是我少數見過最識相、最聰慧的女子。」少華深深看著靖堯。「若是你執意將世俗的規範套到你妻子的身上,我想你還是別再費心思找她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自己心里有數,若是你無法包容、接受這種勇氣、智識、武功不輸給男人的女子為妻,那就讓她走吧!」說到這,少華軟口氣。「我從來都不羨慕你所擁有的美貌和才智,直到現在……」少華搖搖頭。「能如此幸運遇到這樣的女子,並得到她的鐘情,我真的很羨慕你。」
「你……」靖堯吃驚看著他的唯一摯友。
「若我是你的話,我絕對不會愚蠢地放手讓這樣珍寶離開的。」說完後,少華便朝外面走去。「我去看看明天押解信王爺上京的工作準備如何。」
少華竟罵他愚蠢,靖堯怒不可遏的握緊拳頭。有沒有搞錯?他才是那個無辜的受害者,是他被那個女人給「休」了,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是他被她耍得團團轉,將他感情弄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禍首,他是那個被戚荻蓮弄得再也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人耶!
為什麼他就得要這樣被人罵、羞辱?
他做了一件從沒做過的事,他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掌,霎時桌子碎成數片。
為什麼就沒人好好指責那個膽大妄為、視禮教為無物的女子?
為什麼她可以一聲不吭的再度離他而去?為什麼?
隨著時間過去,他的心痛漸漸麻木了。
不要再想她了!就像自從那一夜之後,他經常做的事──把她的影像從他的腦海竭力摒除掉。
男人是絕對不可以被女人牽著走,他再次這樣堅定告訴自己。
天下賢慧淑德的女子多得是,他駱靖堯要的是一個賢內助,而不是一個、一個……
懊死!一般女子可以做出這等大事嗎?
信王爺之所以會輕易認罪,不是因為事跡敗露怕被人討伐,而是因為他害怕先前荻蓮在他體內下的毒會發作,是為了得到那顆解藥,才乖乖俯首就擒。
是的,真正免除大宋發生內亂危機的人,不是他駱靖堯,而是戚荻蓮。
他重重閉上眼楮。
罷了!她走了也好,這樣他就可以再回復那個原本自信、有著過人的控制力和意志力的駱靖堯,他一定可以恢復正常。
他不停地在心中如此低語,但無論怎麼告訴自己,卻無法抵擋那陣陣不停傳來的心痛。
隨著時間滴答流逝,他的心好似被刮了個大洞,冷風不斷從中穿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裹住了他。
他仰起頭,閉上眼楮,就這樣讓她走了嗎?
第九章
春江潮水連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隨波千萬里,
何處東江無月明。
汴京最富盛名的「綺月樓」的歌伎班的姑娘們輕啟櫻唇,讓有若黃鶯般的歌聲溢出,令在場的尋芳客無不陶醉其中。
在「綺月樓」左側廂房是頭牌花魁羽蓉姑娘招待貴客的專有房間,琴棋書畫樣樣通曉,堪稱得上是才女的羽蓉姑娘,不僅貌若芙蓉,脾氣也與一般酒家姑娘不同,京里面不知有多少達官富豪皆拜倒其石榴裙下,天天捧著大把的金銀珠寶到她面前,只為一親芳澤,但其皆不為所動,並只與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名門公子來往,而最重要的是,她守身如玉,賣笑不賣身,因此花名遠播。
不過向來心高氣傲的羽蓉姑娘,卻收起往日與客人應對之高傲和冰冷,滿臉仰慕的望著坐在她面前的俊美男子。
「駱學士,您可喜歡這首‘春江花月夜’?」她柔聲問道。
靖堯不置可否,只是端起酒杯輕啜,听著這首吳聲曲。
他的冷淡,絲毫沒有澆熄羽蓉滿腔的愛慕之情,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
有誰能相信?向來視女子為無用之物,煙花女子為下等之人的駱靖堯大學士,居然會降尊紆貴的到「綺月樓」來欣賞歌舞,並和第一花魁飲酒談天,而且只有對她說話,對其他女子看也不看一眼,令她芳心怦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