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現正在觀察中。」他看著她。「他是?」
「他是我的學生。」她輕聲說道。
她現在已經是老師了,這項領悟,更讓他敏感知覺到歲月造成兩人的差距。
她于此時抬起頭望向他。「他會醒來嗎?」
「嗯!若無意外的話,應該會的。」好奇怪,這一刻,他們之間毫無芥蒂,自然得仿佛就像常在一起的朋友。
這時.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走進來的是一位高大瘦削的中年男子,一看到琦芳,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蔣老師,太好了!你趕來了。」
這名男子是琦芳學校的訓育組長,也是他打電話告知琦芳吳有文出事的消息。
琦芳站起來走向他。「李組長,有文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群昱默默退到一邊,讓他們交談。
李組長拿出手帕擦汗。「我也是剛剛從警察局出來的,警方已經抓到那群滋事分子。」
「是誰?」
「還不是青高那群壞東西。」李組長搖搖頭,瞥向吳有文。真是的,年紀小小的,去跟那些高中生鬼混干什麼?一出了問題,人小謗本就打不過人家,結果被修成這樣。「他的家人沒辦法來嗎?」他問道。
「他家里就只有一個瞎眼的老女乃女乃,怎麼可能來?對了!那些人為什麼要圍毆有文?」她迫切地想知道原因。
提到這,李組長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說到這我就有氣,本來那個帶頭的還一口咬定,說有文偷拿了他們的錢,一時氣不過,才圍毆他,把所有的錯都推到吳有文的身上。後來在警方嚴詞一個個逼問下,他們才老實招出來,說什麼有文這些日子吃他們的、用他們的,今天是他繳交一些‘活動費’的日子,哪曉得他竟不給錢,而且居然跟他們說,他再也不跟他們在一起,于是他們決定要動手修理他,偏偏他們先前都吸了一些安非他命,神智有些不清,忘了他只是個國二生,下手都很重,所以才闖下這場禍。」
錢。一听到這,琦芳伸手捂住嘴巴,免得自己失控叫出來,原來這就是他今天偷錢的原因,她還一直以為是他家里有困難,怎麼……天!是她將那筆錢收回,並且勸他遠離那些人,而他也答應了,可是她怎麼樣也沒想到,居然會害他挨這一頓打。
接下來,李組長說什麼,若是吳有文死的話,那些人全都會被送進少年監獄,若是重傷的話,也會送到觀護所……這些話她已經听不進去,此刻她已不在乎那些壞孩子會不會受到法律的制裁,她只想到,有文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她……
她倏地站起身,兩眼蓄滿淚水跑了出去,李組長楞在當場,群昱則想也沒想的立刻尾隨追了過去,一直到這時,李組長才發現到他的存在。
「咦?那個人是醫生嗎?」李組長困惑地喃喃自語道。
琦芳漫無目的往前跑,現在她只想找個地方把胸口的郁痛發泄出來,怎麼會這個樣子?
是她害的!她充滿了自責,推開了醫院的門,跑到外面的涼庭中,直到這時,她才放開手,讓自己哭出來。
群昱有些被她嚇到了,不明白她听完那個男的講述後反應為何會如此激烈。
老實說,這是打小認識她以來,除了在她第一天轉學到班上時,曾見她因為他的排擠,而當眾流下無聲的淚水外,自此之後,無論他們再怎麼捉弄她、欺負她,她都沒有在他們眼前哭過,這可以說是第二次。
听到她的嗚咽,他的心也莫名的痛了,他一點都不喜歡看到她哭泣的模樣,覺得五髒六腑好像要翻了過來。
他站在涼庭外看著,直到她哭聲稍歇了,才走進庭中,無言的在她身畔坐下。
她抬起淚眼看了他一眼。可惡!他在這里干麼?她不想讓他看到她這副狼狽的模樣,誰都可以,就是他不許。
「你走開,我不要你在這里?」哭啞著聲音根本裝不了凶。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一條手帕遞過去,她瞪著那條手帕半晌,才接過去將臉上的淚水拭去,很奇怪地,在他這樣靠近她時,她的心情居然能夠漸漸平靜下來,這或許得歸功,從小對他就已經養成了相當的競爭意識,她不希望在他面前示弱。
「要不要談談?」他低沉地問道。
她抬起頭,本想拒絕的,可是看到他臉上,並沒有原先預期的譏消或任何可憐同情的神情,反而只有專注、關心,還有一股她無法名之的情感,令她不自覺沉進那明亮的黑眸中,無法自拔。
幾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自己撥開他的黑眸。
有些慌亂地望向前方,一陣微涼的晚風徐徐吹來,也讓她腦袋清醒了一些,察覺自己做了什麼之際,她已經開口告訴他哭泣的原因。
「這孩子今天會傷成這樣,我得要負大半的責任……」她暗啞著聲音說道。
雖然很驚訝,但他不發一言靜靜听著,她開始講述今天所發生的事,她沒收了他偷來的錢,她要他跟那些高中生劃清關系,結果他听了她的話,跑去跟對方攤牌,沒想到居然會被揍成這個樣子,說到最後,她整個人漲滿了沮喪。
「你一定覺得我是個很失敗的老師,居然會害自己的學生變成這個樣子,你想笑就笑吧!」她不懂自己為什麼像關不了的水龍頭,將事情一股腦地全告訴他。他,是鄭群昱,是她從小的對手,是她發誓要打敗、將之踩到腳底下的人,她怎麼會在他面前自曝其短呢?雖然理智中有一絲小小的聲音提醒她,可她就是無法讓自己住口。
他听了後只是揚揚眉,覺得有些可悲的是,她怎麼會認為他會嘲笑她?不過,由此可見,在她心中是把他想成如何了?他暗暗苦笑,不過這也不能怪她,一切都是自己惹來的。
從她剛剛的敘述中,他听出了無奈和自責,怎麼會這樣呢,他覺得不悅,才多年不見,她已經變笨了嗎?
他沉靜地看著她。「倘若有好笑的地方,我會笑的。你覺得自己處理的方式錯了嗎?」
她咬住下唇。「我沒有問清他為什麼要拿那筆錢。」
「即使問清了,你會給他嗎?是要叫他繼續和那些人鬼混嗎?」他不放松地問道。
「不……」奇異地,他的話讓她靜下心來,也比較能夠心平氣和的想事情。「可是早知道我應該陪著他去和那些人把話講清楚,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听她這麼說,一股無來由的驚慌和怒氣在瞬間攫住了他。「蔣琦芳!你腦袋真的變笨了呀?」
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這樣罵她。「喂!你怎麼可以這樣罵我?」她就知道,他一定會羞辱她的。
罵她?他還想敲她一頓,看她會不會變回以前那個冰雪聰明的女孩。「你信不信,若你真陪他去跟那些吸安非他命的家伙談判的話,你也會落得跟你學生同樣的下場,被打得只剩半條命!」說到這里,他激動地抓住她的肩膀。「更別提你是個女的,你以為那些昏了頭的家伙,會對一個漂亮美麗的女老師做出什麼事?」一想到那種畫面和景象,他全身就涌起駭人的驚慌和震顫。
她被他搖得頭發昏,雖被他激烈的反應給嚇著,可是他說她美麗又漂亮?他在稱贊她嗎?一陣愉悅刷過她,他真的覺得她美麗又漂亮?霎時所有對他的怒氣和不滿全都消失不見,反而覺得有些飄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