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凡事都有個期限。
「小姐,你從以前就讓人模不透。」小翠嘆了口氣。
「模透了,也沒特別稀奇。」蔚青心低吟,淡淡一笑。
將她的心剖開來,不過是再平凡不過,亦受七情六欲牽制的血肉。
「小姐不覺得稀奇,那是當然的了,可我覺得稀奇呀!」聰慧的眸子一溜,小翠更加把勁說道︰「就好比姬少爺一定覺得你跟別的女人不同,才會無視小姐沒了蹤跡幾年,絲毫不把各家名門閨秀放在眼里,獨獨只願采擷小姐你這朵清蓮啊!」
對姬萬里的執著,見證五年的長安城百姓是有目共睹。
「瞧你說的,好像你是他肚里的蟲。」
對小翠的用心,蔚青心只能搖頭失笑,倒也沒多說什麼。
略有遲疑,小翠觀察著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小姐,你不會是相信那些無稽的傳聞,所以不肯見姬少爺吧?」
其實,蔚家人多多少少以為有這個可能。
微眯黑眸,蔚青心立即明白小翠含蓄的暗示所指為何。
他們以為她听見了姬萬里染上斷袖之癖的傳聞,所以才對他來個避而不見?不會連姬萬里自己都以為如此,所以才會如此耐心等著她相信他不是吧?
傳聞的主角之一,不就是她自個兒本人?
她跟誰誤會湊熱鬧啊!
第七章
經由小翠帶路,姬萬里終于見到蔚青心。
不過她始終背對著他,似乎沒有轉身和他面對面的意思。
「小姐,我把姬少爺帶來了。」小翠對著她的背影道。
不知小姐為何改變心意,終于肯見未來的姑爺,但小翠自是不會在乎。要猜準小姐的心思太難,能達成老爺夫人交付的使命就好。
「你下去吧,有事我會喚你進來。」
蔚青心輕聲吩咐,倚著窗榻並未轉過頭來,依舊背對著兩人。
「是,小姐。」
小翠應聲而退。
幾年不見,她想小姐和未來姑爺應該有很多話要說,也沒打算打擾。
「你終于肯見我了,看來要見你的確得花點時間。」
小翠離開後,姬萬里望著眼前無意轉身的窈窕背影,像是自嘲一笑。
蔚青心有一會兒沉默,像在思索什麼,並未作聲。
她看不透他的想法,所以掌控不住他真正的心意,卻能輕易感受到他壓抑下來的某種情緒。
她不解,心鏡為何獨獨對他失效,無法讓她看進他的心。
以為可以看出他的想法,她才決定見他的。
此時,她不禁懷疑,他的腦袋是否一片空白,成了那種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直腸子。
若非如此,心鏡實在沒理由失效。
「怎麼,願意見我了,卻不願意開尊口跟我說話?」姬萬里帶著躁郁輕諷。
五年了,她消失了整整五年啊!
她讓他找了她整整五年!
「為什麼?」
蔚青心開口了,卻僅有淡淡三個字。
是五年了,何以都過了五年,他還不肯放棄找她的念頭?
在姬家跟在他身邊的時候,每日看他派人去打探自己的消息眉頭深鎖听取相同的結果,她一直很想明白他為何如此堅持。
不管是怨是情,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有值得他這樣尋找的價值。
「什麼為什麼?」
愣了一下,姬萬里听不明白。
久違的聲音,仿佛有點熟悉,不過熟悉好像也理所當然;在她失蹤之前,他們好歹也認識了十幾年。
「為什麼你說要和我解除婚約,至今我們的婚事卻依舊?」不能直接追問他不放棄的理由,她想到一個比較適當的問法。
「你就那麼希望擺月兌我?」
姬萬里有些惱火,懊惱地月兌口問道。
徑自消失五年,重逢後見面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質問這件事!
現在他總算明白她不肯見他的原因了。
她以為回家後可以不用嫁給他,沒想到這婚約過了五年還在,自然覺得他說話不算話、覺得心有不甘,可是她怎能明白他——
可恨!當年解除婚約的事,他不過是因氣憤才月兌口而出,並不是真的想解除和她的婚約啊!
「不是。」
縴指輕輕捏住窗框,蔚青心難以解釋此刻連自己也難懂的心情。
可恨?他是覺得她可恨,還是心有不甘?
恨她走了五年,還是心有不甘她走了五年,都是沒道理的事吧!
恨她的失蹤讓他大少爺丟臉,似乎不需要記掛在心底五年,另娶他人似乎也才是正確的選擇。
何況,經過相處後,她覺得他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否則她早像從前跟他翻臉了。
經過五年,再加上對他有不同的了解,她對這門婚事的排斥度已減低;只是她真的不明白,藏在他心底的秘密到底是什麼,為何如此難以讀出。
「不是?」
本以為她會一口承認,听到否定的答案,姬萬里顯然有點意外。
照她以前討厭他的程度,的確會一口承認了事。
略微遲疑,蔚青心仍開口︰「不是。」
「別光說不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婚約不變,談是否想擺月兌並沒有任何意義.我只是覺得奇怪,所以問問。」
她幽幽地道,輕柔的語調里,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如果你不想回答也無妨。」
問了似乎也是多余。
不過至少知道,他當年說要解除婚約是負氣話,並非真心。
心里有塊郁結已久的小絆瘩掉落了。
欲言又止,姬萬里望著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終于咬牙問出口︰「為什麼不看我?都五年不見了,你還是那麼不願意看到我的臉,看到我的臉就覺得礙眼、厭惡得很嗎?」
扁是看著她的背影,就讓他漸漸焦躁起來。
他排斥那不舒服的感覺,偏偏又不能不去正視,難免覺得惱人。
他沒忘她一直避他如蛇蠍,像是生來便與他誓不兩立。
至少在她十二歲以前是如此。
所以她此刻的「溫和」,讓他覺得很不習慣。
「我問你幾個問題可好?」
跳過他的質問,蔚青心沒來由的道。
「什麼問題?」
姬萬里被她弄得一頭霧水。
「你是不是一定要娶我?」
「如果你不介意嫁給一個自己討厭的人,我沒理由解除這人人皆知的婚約,讓我們兩家人成了長安城百姓茶余飯後閑扯的笑話。」
姬萬里自嘲,心中閃過一絲酸澀。
他從沒打算過要解除婚約.縱使當年意氣用事,說了違心之論後也不曾。
「原來你不解除婚約.只為了怕成為笑話?」
真是如此,蔚青心的疑惑便會少些,可惜她無法相信。
自從擁有心鏡以來,她習慣了不去听人們說什麼.只去听他們心底聲音。
窺不見真心,她仍察覺了他的心口不一,像是在強忍著什麼。
理過腦中思緒後,她不過是想把話說在前頭,省得往後為此爭執。
「這理由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他的心口聚了悶氣。
略頓,蔚青心搖頭。
「不重要,可我還有話要問。」
「你想問什麼,大可一次說清楚,別螫人的心。」
姬萬里不耐地道,卻更惶恐。
「你要成親,長安城里有更多上上之選,為了怕惹笑話而一心想娶我過門,你可曾想過這五年當中,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外貌和內心會有什麼改變?」背對著姬萬里的身影幽幽問道。
要是可以重新選擇,她未必會再跟師父走。
只是,往前走的時間從不倒流,而今,她背負了師父的希冀。
在她十二歲之前,不管她是否希望,他都在她生命中佔了極大的分量。
但她不再是當年那個一心想擺月兌他、生命平淡無奇的蔚青心,也回不去那個十二歲的蔚青心。
現在,她有新的使命,且有太多已造成的事實,一旦開始,便收不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