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蘭優雅地啜了口茶,注意到淨依的心不在焉,「淨依?」她提高音量。
「不知道他何時才回來?」完全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
「放心。」文蘭笑嘻嘻地拍拍淨依的手,「沈昊正很努力地工作著,他到香港出差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她不懷好意地看了淨依一眼。
淨依被文蘭那種若有所指的暗示眼光看得不自在極了,她訥訥地抗議著:「才不是,文阿姨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只是擔心他生我的氣。我說話太過分了。」
「放心,沈昊舍不得跟你生氣的。」光是他肯破例打電話跟她報告行蹤,順便暗示淨依一個人待在別墅里,這分心就夠破天荒了。沈昊自從十二歲後,就不再跟她報告行蹤,一心只放在文老太爺對他的訓練和要求上。
「文阿姨……」淨依困窘地抗議著。
自從那天兩人爭吵後,沈昊離開就沒再回來。淨依越想越難過,對自己的行為越是覺得抱歉。如果他是因為不想見到她才不回來,那該走的人是她才對,只是,她好希望能當面跟他說聲對不起。「唉!」她輕嘆著。
「他公司的事情處理完,就會回來的。」
「公司很忙嗎?」淨依實在忍不住想打探關于他的一切。
「勝中海運原本是你沈伯伯的結拜大哥--蘇秉恆負責經營的,從他過世後,公司已經是一團亂。現在沈昊正努力整頓公司的營運,我和你沈伯伯對我們的兒子有信心,這點小事難不倒他的。」文蘭的臉上有著所有母親對自己小孩絕對信任的驕傲表情。
「文阿姨,我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問沈昊和他爹之間的事情,是嗎?」她一猜就中,」告訴你也好,反正你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我家可以算得上是望族,我是獨生女,父親所有的期望都在我身上。我父親個性強悍,從來沒人敢違背他的話,包括我在內。我和你沈伯伯認識時只有十八歲,生平第一次,我忤逆父親的命令,就是為了你沈伯伯。」文蘭無奈地苦笑著,想起文老太爺當時的震怒,他認定了一切部是沈文禹教唆的錯。
「我父親反對我們在一起,他用計讓你沈伯伯離開美國,從此我們倆失去聯絡,他甚至不知道他有個兒子。」文蘭看著海邊的浪花陷入沉思。當初文老太爺告訴她,只要沈文禹試圖和她聯絡,他會馬上以文華會龍頭的身份下令殺了他。
「後來,我堅持生下沈昊更讓我父親震怒。他不能容忍他的女兒居然未婚生子,這讓他丟透了臉。從此他不準我叫他一聲父親,把我們母子送到加拿大,也不許所有的親友和我們聯絡。直到沈昊十歲那年,他才準許我們回到舊金山,因為他的事業需要繼承人,而沈昊有他一半的血統。」
「文阿姨,你好可憐憐。」淨依閃動著淚光,這種分隔兩地的痛苦她能夠想象。
「我並不可憐,沈昊是我最大的安慰,只是苦了他。我父親要個完全像他的繼承人,那種嚴苛的訓練不是你能想象的。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因為達不到要求而被嚴厲的懲罰。沈昊從來不喊苦,只是不停地咬牙忍耐,直到自己完全麻木為止。有段時間,我幾乎想帶著沈昊逃開那個家。」她紅了眼眶,想起那些無眠的夜晚,想起當時心疼的心情。
淨依是善良的,她隨著文蘭的話;想象著十來歲的沈昊那種倔氣的樣子。她完全可以體會那種忍耐的心情,因為她也曾經那樣咬著牙撐過嚴苛的磨練。她體內所有的同情心,全都被文蘭這席話給挑起。
「我想沈昊是想替你爭一口氣。」就像她為了報答繼父的養育之恩一樣。
「我想是的。後來你沈伯伯在沈昊十二歲那年,遵從父母之命娶了個他完全不愛的女人,她在結婚後的第五年過世了。這一切我全都知道,蘇秉恆的太太是我的好朋友,而我總是忍不住地會去詢問他的事情。」文蘭熱烈地拉起她的手要求著,「有件事,文阿姨想請你幫忙。」
「文阿姨您說,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盡力。」她感受到文蘭眼中的殷切期望。
「我和你沈伯伯一直覺得對不起沈昊,如果有機會,替我勸勸沈昊好嗎?我希望他們父子倆能和睦地相處。」文蘭的眼中閃著淚光。
「當然好,可是……他不會听我的。」光是那天那場爭吵,沈昊沒把她扔出去就不錯了。
「他會听你的,慢慢來。」文蘭很有把握,她知道紅線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系住兩人,「我該回去了。」文蘭慈愛地拍拍淨依的小手。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純真又善良,她會像陽光柔柔地照亮沈昊的生命。
在文蘭離去後,淨依還是呆愣著,腦中不停地想著方才的對話。她真的錯怪了沈昊,懊悔充塞在她的內心里,不該這樣莽撞的,她煩悶萬分地走向海灘。
海浪輕輕拍打著她的小腿,夕陽照在海面上是片金黃的波光。她邊走邊踢著海水,抿著嘴,抗拒那分噬骨的孤寂和悲涼滋味,只有自己一人的感覺並不好。
不用特別地尋找,沈昊幾乎立即捕捉到站在海灘上的嬌小身影。他修長的身子倚靠在汽車邊,墨鏡遮住了他大半的五官,眼光深沉地凝視著縴柔的背影,想著該如何打破兩人的僵局。
這些日子的分離,他發現,淨依的指責所帶給他的憤怒情緒早巳消退。剩下的是,他克制不住地回想起兩人相處的片段,和關于她的一切--被追捕動物的警覺……手腕上的傷痕……害怕挨打的陰影……
她過去的日子怎麼過的?有人曾經傷害過她嗎?想到那樣的可能性,他握緊自己的雙拳,不知道那股突然沖上內心的刺痛所為何來。那個迎風而立的嬌小背影,在海天的襯托下更顯得脆弱,他就是忍不住想用他的手臂包裹住她、護衛她。
淨依抬頭望向天際變化的雲彩,悠悠地想著:這樣平靜的生活,不知道能持續多久?
不行!她搖搖頭告訴自己:不可以氣餒,不可妥協放棄,這是她好不容易偷來的平靜生活,她應該要好好地把握才是。
沙灘上一對對挽著手散步的情侶,那分兩人相依的親呢氣息讓她羨慕。她實在不想再孤寂下去了,好想談場戀愛,找個人來愛她。如果能有個強壯的臂膀伴著她,一雙有力的手牽著她走向天邊,該有多好?
這個畫面,腦中立即浮起的對象居然是沈昊。淨依驀然發現,地好像有點想念他,也許該說這幾天她不停地掛記著他才對。
淨依轉過身想回去,卻愣在當場。她不敢置信地看著正橫過沙灘筆直朝她走來的矯健身影,不是沈昊還有誰?他還是如她記憶中那般,充滿獨特的氣質。黑色的薄夾克襯出他寬闊的肩膀,幾條頑皮的發絲被海風吹向前額,讓他多了不受拘束的隨性。
他回來了,突來的驚喜沖垮她掩飾的戒心,她奔向他,巧笑倩兮地開口:「你回來了!」滿足開心的笑容掛在她稚女敕的臉上,同時貪婪地梭巡幾日不見的俊容,讓莫名的情感流竄在心里。對自己熱切的表現,她居然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反而覺得這樣期盼見到他的表現再正常不過了。
她高興見到他。這個想法立即溫暖了沈昊的心。
他伸手穩住她的身子,墨鏡掩住他的眼楮,叫人看不見他的情緒。他似乎感染了她的愉快,嘴角勾上一抹漂亮的弧線,好心情地回話:「你在這里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