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京徹萬分慚愧,且無言以對,他一直無法給爺爺最好的。
「我現在最想吃的,就是一塊小玉西瓜。」
「我現在就去拿。」
「不要了,多陪我說說話,待會兒,心寧要是來了,她會找不到你的。」
奔京徹真想告訴爺爺,杜舒庭恐怕再也不會出現了。
「還記得你小時候嗎?你常常粘著我要吃小玉西瓜……」
奔爺爺開始回想著許許多多的往事,有歡笑的、有痛苦的,但此刻他全一笑置之,似乎有種滿足後的解月兌。
「辜先生。」護士小姐端了一盤水果進來,正巧是爺爺最想吃的小玉西瓜。
「誰讓你送來的!」辜京徹激動地抓住護士小姐。
「對不起,我不能說。」
奔京徹放開她沖了出去,站在門邊偷听的杜舒庭根本來不及跑開。
「你站住!」他就知道是她,可是為什麼她寧願站在門外,也不願進去陪爺爺呢?
「你忘記你曾答應過我什麼了嗎?」對著她的背,他痛心地指控。
「那天你找來汪心寧,我就猜到,你一定會因為汪心寧回來而離開,但我仍然選擇相信你不會背叛承諾。結果呢?你怎能這麼的不負責,把我一個人丟在醫院不管!」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舒庭回過身,早已哭得像個淚人兒。
見她哭得傷心,他忍住想擁住她的沖動,問道︰「說!為什麼不告而別?」
「丁叔說,爺爺已經知道我冒充的事了。」
「所以你就說也不說一聲地逃了?」
「我沒有逃!我只是怕爺爺見了我病情會更加加重,我……我不能再錯下去了……」
那天她離開後,發現自己根本舍不得他,所以這兩天她都站在暗處,陪著他,心疼著他。
而當她知道汪心寧又離開了,她更是替他難過,辜京徹似乎也像她一樣,為了愛,不斷地成全著汪心寧,這種痛楚,她感同身受——她自以為是地替他想道。
「爺爺這麼疼你,就連剛才醒來的時候,他最想見的人還是你,怎麼會生氣?」
「爺爺要見的不是我,是汪心寧,我進去見他,只會讓他更生氣我,誰教我佔住了你心愛女人的位置。」她愈說愈小聲,也愈心酸。
「你在說什麼,爺爺為什麼要見汪心寧?」他听不懂她在說什麼。
「你愛的不是——」
還未說完,病房忽然傳來急救呼叫鈴響,辜京徹沖了進去,而舒庭則是到了門口卻又停下腳步。
「進來!」辜京徹一把將她拉進去。
「我爺爺他怎麼了?」看著又陷入昏迷的爺爺,辜京徹好害怕。
「您先出去一下,讓醫師急救。」
奔京徹和舒庭退出了病房,下一會兒,醫師出來了。
「辜先生,您替老太爺辦理出院手續吧。」
「什麼意思?」
「老太爺快不行了。」
「你胡說!爺爺剛才精神還那麼好!」辜京徹激動地緊揪住醫師的衣襟。
「那是中國人所說的回光返照,我想老太爺也很清楚,他才會直嚷著要回家。」
舒庭無法接受地搗著嘴巴,以免痛哭失聲。
可是反觀辜京徹,他卻忽然變得好冷靜,好果決。
「好,立刻送爺爺回家。」
爺爺的最大心願,就是落葉歸根,他會帶爺爺回家,不會讓爺爺留下任何遺憾的。
回到辜宅,醒過來的辜爺爺精神比剛才更好。
可是要是一想起這是回光返照的現象,辜宅里的每一個人就非常痛心、難過,但因為辜京徹有令,不得掉一滴眼淚、不得露出半點愁容,所以每個人都努力地忙著,好忘記難過。
奔京徹和舒庭忍著悲慟,照往常地推著爺爺到花園賞花。此刻天邊一片澄紫,天色似乎快暗下來了。
奔爺爺坐在輪椅上,眉開眼笑的,因為此刻孫子、孫媳婦全都在他膝下。「爺爺,您看茉莉花開得好香、奸漂亮。」
舒庭看著辜京徹,很訝異他的聲音可以這麼地平靜。
「是呀,它是棵三十年的老茉莉樹了,算起來,它比你還年長呢。」
舒庭不敢開口,因為她一開口必定會大哭特哭。
「阿徹,心寧,你們過來。」辜爺爺將他們喚到跟前。「你女乃女乃早走,你父母也早走,雖然相愛,但是相處時間太少。唉∼∼人生太短,能相處的時間太少,你們一定要珍惜每一個日子,恩愛地過日子。」
舒庭還在想為什麼爺爺剛才見了她竟沒生氣,原來是病危的他,把她當成汪心寧了。雖然有些難過,不過見爺爺這麼開心,要她替代誰,她都無所謂。
奔爺爺招招手,示意舒庭靠近。
他在她耳邊無力地說道︰「舒庭,謝謝你……」
什麼?!爺爺剛剛叫的是她的名字,她沒听錯吧?為了再確定,她看向爺爺,可是爺爺已經閉上了眼,沒有氣息了。
「爺爺!」舒庭抱著他痛哭,與辜京徹的冷靜成強烈反比。
「別哭,讓爺爺安心地去。從小,爺爺就見不得他的孫子掉淚,你是他的孫媳婦,也不能讓他擔心。」雖是如此說,但從辜京徹顫抖的聲音,仍可听出他壓抑的情緒。
舒庭咬住手指,忍著不哭出聲,看著平靜的辜京徹,她心奸痛,卻什麼也幫不上,只能陪在他身邊。
爺爺的身後事,如他崇尚平淡的個性般簡單而隆重,辜京徹無表情地接受所有前來悼祭者的拈香致意,淡漠的臉讓人完全看不透他情緒。可當寂靜午夜時,從他緊緊擁著杜舒庭的舉止中,卻透露了他的悲慟和脆弱。
就像此刻,明明他雙眼緊閉地睡著,但他的呼吸卻好紊亂。
她心疼地撥開他額前的亂發,輕拭著額上的汗漬,他忽地驚醒。
「怎麼了?又夢到爺爺了嗎?」
奔京徹不想掩飾脆弱地點點頭,在舒庭面前,他不需要壓抑、不需要掩飾。
「阿徹,抱著我盡情地哭出來,好嗎?」她求著。白天他把所有情緒全壓抑著,她好怕他會承受不了而崩潰。
奔京徹依言地摟住她,他沒有哭出聲,只是靜靜地掉淚,淚一滴一滴地掉在她光果地肩上,刺進了她的心坎。鏡子里反射出他的淚臉,舒庭看得動容。一個男人竟能哭得這麼傷心,這麼揪人心扉。
哭過之後,可能是情緒獲得了紆解,他疲憊地躺下來,眉頭不再緊皺,他閉上雙眼,很快地入眠了。
舒庭窩在他懷里,繼續給他溫暖與支持,她相信,爺爺去世對他所造成的悲慟,有一天終究會過去的。
處理好爺爺的身後事,辜京徹開始正常地上班,雖然表情仍如往常的冷硬,但只要用心仔細地看,就能看出他眉宇間那道化不開的悲傷。
杜舒庭為了能讓辜京徹盡早恢復心情,她開始四處地張羅他最愛的食物,更跑到御皇酒樓去求中餐主廚,教她辜京徹以前最常點的清炖鮑絲。
主廚拗不過她,又以為她是要做生意用的,于是看在同事多年的分上,便毫無保留地將最重要的湯頭制法教給她。
杜舒庭學得了秘訣,開心地在市場挑選最上等的鮑魚。
她愉悅地哼著歌,相信辜京徹只要吃了她的愛心鮑絲,一定很快就會平復悲傷情緒的。
突然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她的輕哼,她接起了電話,卻差點被對方一開場的自我介紹,嚇得手機都掉了。
是汪孝德,他為什麼找她?
「杜小姐,我在拉芙餐廳等你。」汪孝德簡單地交代一句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