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多了,可以出發了。」她扶材站起,轉身往馬車走去。
「等等。」谷允臣開口攔阻她。「我們要棄車而行。」
「為什麼?」朝霧聞言回頭,一臉詫異。
「你沒辦法坐車。」谷允臣越過她朝馬車走去。「在這兒等我。」
她沒辦法坐車?朝霧擰眉,連忙追上。「為什麼說我沒辦法坐車?」
「為什麼?」谷允臣眼眸微眯,回頭看她。怎麼才一恢復,她就立刻將方才的痛苦拋諸腦後了?「你剛剛那樣子還不夠難受嗎?」
朝霧一怔,隨即不服地抗議。「我只要別看車輪就好了,在那之前我一直都好好的。」
「那是因為你那時剛上車,新鮮感掩蓋了一切不適。」谷允臣解釋。「看車輪轉動只是一個引發點而已,否則為何你進到車廂休息後,還是覺得難過?」
可是夕顏還等著她去救啊,假如換成步行,還得耗費多少時日?!「我受得了的。」比起夕顏代她承受的苦,這點小小的暈眩算什麼?朝霧傲然嗤哼,轉身朝馬車走去。
突然,一只手臂打橫伸出環住了她的腰際,她還來不及反應,雙腳已然離地,轉了一圈,他那順長的身形完全阻擋了她的視線。
「你做什麼……」朝霧怒喊,卻在接觸到他的眼神時,突然噤口。
俊傲的臉依然,卻散發著一股攝人的無形魄力,和方才的溫柔完全兩樣。朝霧怔怔地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犀冷的目光直視著她,見安靜下來,谷允臣才又轉身走向馬車。「在這里等我。」
她怎麼這麼沒用?才被他看了一眼就啞口無言!壓制的眼神才一別開,遺忘的憤怒立刻涌上心頭。朝霧快步跟上,怒聲抗議。「你明明答應這一路上要听我主意的!」
為什麼她不把心思用在照顧自己上頭?谷允臣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慍色。她一心只想救回妹妹,卻完全不顧己身的安危,也不權衡自己所能承受的限度。馬車的搖晃,不僅是她受不了,他也不想再見到她那會讓他揪心的虛弱模樣。
強硬的手段是無用的,只有讓她再受些折磨,她才會妥協。他倏地回頭,面無表情地看向她。「上車。」他簡短道,足下一點,徑自躍上馬車。
他的干脆反倒讓她微微一怔。她還以為得經過一番爭執才得以說服,想不到他這麼守信諾!對自己的事先約法三章感到得意不已,朝霧揚起了笑,腳步輕快地走向馬車。***
很快的,自信滿滿揚言說「受得了」的人,再度被那難受的暈眩折騰得慘無血色。
憑著一股傲氣,盡避難過得五髒六腑幾乎翻了過來,朝霧依然緊緊咬牙,抵死不肯開口求他停車。最後還是谷允臣不忍見她再這麼折磨自己,主動將馬車停下。
「車里有馬鞍和韁繩,我們明天棄車騎馬。」將她抱至車外樹下歇息,谷允臣直接宣告,堅決的語氣里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朝霧已虛弱到只能微點螓首,隨即閉上了眼,強忍著胸口翻騰的感覺。
「你沒騎過馬,可能會覺得顛簸。不過,先試試看,假如真的不行,我再想辦法。」她可憐的模樣讓他不忍苛責,谷允臣無聲嘆口氣,放柔了語調。「我會用最短的時間趕到祁山的,你放心。」
他知道她的顧慮,也顧慮著她的顧慮。感動涌上心頭,他對她的一意孤行沒有任何責備也讓她感到內疚,朝霧輕咬下唇,又輕輕點了點頭,道歉的言語在心里纏繞,卻始終無法掙月兌那股固執的傲氣沖出口。
「吃點東西。」谷允臣從車上拿了干糧和水遞給她,抬頭看了看天色。看來,今天是趕不到城鎮了。
「我不想吃。」朝霧皺起眉頭,搖了搖頭,食物的味道讓她覺得反胃。
「想吃再告訴我。」知道她不舒服,谷允臣並沒有強迫她。「能走嗎?」他蹲在她面前,關心地察看她的臉色。
朝霧點點頭。其實只要踏上不會搖晃的地面,情況就會改善了。「要繼續趕路嗎?」她問道,雙手撐地用力站起,一個不平衡,差點撞上跟前的他。
比允臣及時出手相扶,化解了她僕跌的狼狽,扶她站直身子。「別急,今天到此為止,我們該找地方過夜了。」朝霧聞言抬頭,才發覺時已夜幕低垂,點點星子隱約可見。怎麼這麼快一天就過去了?被她的不適耽擱,今天根本就沒走到什麼路!不自覺地,她自責地嘟起了唇。
她悶悶不樂的模樣讓他不禁莞爾,谷允臣牽著馬轡,朝她招手。「過來。」
「不是要把馬車丟掉嗎?」朝霧抿唇瞪著那輛讓她受盡苦楚的馬車。「干嘛還牽著它?」
「它還是有最後的利用價值。」谷允臣一笑,朝道旁的樹林里走去。「有了它,我們就不需要露宿野外。」。
她怎麼沒想到?朝霧吐了吐舌,加快腳步跟上。「騎馬會不會很恐怖?」覷了高度及肩的馬背,她好奇地問道。
她的語氣听起來像是對騎馬頗感興趣。谷允臣挑眉月兌了她一眼。他以為一般姑娘家該是對這種龐然大物避之唯恐不及才是,只是,他忘了會擅自離家的她和一般姑娘家大不相同。
「有我在不會讓你摔著的。」他笑道,選定一處空地將馬車停下。「就決定這里。」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樹林里過夜呢!朝霧眨著晶瑩的眼,好奇地四處打量。
濃密沉厚的葉叢在頭頂上無邊蔓延,遮蔽了天,遮蔽了夜,形成一種與世隔絕的孤獨,帶著黑暗的莫名詭異,像是整個世界只剩下她獨自一人。
「程雲……」恐懼無端涌起,朝霧開口叫喚,一回頭,卻不見那抹令人心安的身影。
他到哪兒去了?她心一凜,目光著急地在四周梭巡。
「你在哪里?別嚇我!」清亮的嗓音里有著難掩的顫抖,朝霧下意識緊攫衣擺,觸目所及的昏暗讓她更加心慌。「出來啊!」
「在這兒。」
熟悉的溫醇嗓音傳來,朝霧連忙朝聲音來源望去,看到他抱著木柴走近,原本高懸的心倏地落下。
「你去哪里了?」恐懼褪去後,朝霧不禁怨道。
「撿柴火。」谷允臣從懷中拿出打火石開始生火,睇了她一眼。「怎麼了?」
他的順口問句卻讓朝霧微微一愣。怎麼了?她也不曉得那種情緒是怎麼了,乍失他身影的驚慌嚇壞了她,一股被遺棄的絕望緊攫了心。
「我以為……你丟下我了。」她咬唇,下意識貼近他身旁坐下來。「為什麼不先說一聲?」
她知道她那無意間流露出的依賴神情有多惹人憐愛嗎?看著她難得的柔順神情,谷允臣溫柔一笑。「我想你應該不會喜歡這個工作,而且也只是一會兒工夫而已,所以就沒叫你。嚇到你了?」
「才……才沒有!」朝霧連忙否認,然而頰上的赧紅卻透露出她的心虛。
瞧瞧,馬上又換回倨傲的她了。谷允臣眸子閃過一抹黠光,故意逗她。「可是我剛剛明明听到有人說‘別嚇我’。」他挑眉,意有所指地笑睨著她。「我以為有連被搶兩次都不會感到畏懼的勇氣,應該是不在乎這點時間的獨處才是。」
早知道那時他在附近,她打死都不會說出那像在求助的話了!朝霧羞惱地紅了臉,唇一撇,依然嘴硬地嗤哼道︰「我才不是怕獨處,而是怕你偷偷跑回谷府去通風報信。」
「是嗎?」她的死不認輸讓谷允臣低笑出聲。
擺明了不信她的話嘛!朝霧惱怒得雙頰赧紅,一時間卻又找不到話反駁,只能用清靈的大眼瞪他。「別這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