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泉水的低溫立刻凍得夕顏一陣戰栗,她咬著唇想擰吧裙角的水,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麻煩!麻煩!為什麼她老是給他找麻煩?!禹逍陰沉著臉,走到她身邊,一把搶過她手上的木桶。「你回屋里去等著,桌上有韓玉淨留給你的包袱,里頭有替換的衣服,換好後就鑽到毛皮里,水沒燒好之前不準出來!」他一邊打水、一邊不悅地說道。
「可是我可以……」夕顏還想努力不麻煩他,卻他惡狠狠地打斷。
「可以?你若可以太陽就打西邊出來了!」禹逍怒聲咆哮。「快點進去!要是你又病了我就扭斷你的脖子!」
夕顏嚇得噤若寒蟬,連忙二話不說地沖回屋里。照他所說把衣服換上乖乖地鑽進溫暖的毛皮中,把獸皮直拉至下頷處。
這人真是不講理。感覺心還急速地跳著,夕顏嘆了口氣。要她出去劈的是他,要她自己動手燒水的也是他,也不管她辦不辦得到,出了錯,卻都把氣在她身上。
韓姑娘才剛走,他就開始折磨她了,以後的日子又要怎麼過呢!
※※※
人煙罕至的樹林地上鋪滿了落葉,四周一片寂靜,也因此,那由遠而近的窸窣聲是如此清晰,還有那紊亂粗重的呼吸,更是完全破壞了這片清寂。
她快暈倒了!臉色蒼白的夕顏停下腳步,抱膝蹲了下來,拼命喘氣,狂猛的心跳仿佛要掙月兌胸腔,她听不到其他聲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嗡嗡著的耳嗚聲,不住在耳邊回蕩。
若說上午的砍柴是嚴刑,那現在真可說是凌遲處死了——他竟然帶著她上山采藥!
平常連大門都沒踏出去過的她,怎麼承受得了!而且這座山甚至沒有路可以走,她不知被地上的樹根絆倒了幾次,細女敕的手腳增添了無數大大小小的傷口,她的發散了,衣服也被樹枝扯裂了,她已經快撐不下去了。
韓姑娘騙她,他人哪兒好?竟然想出這種法子來虐待她!
走了一段距離,禹逍才發現她沒跟上,數不清已是第幾次回頭來尋的他,臉上的表情可想而知當然好不到哪兒去。
「喂,快點跟上,你要是走丟了,祁山這麼大,很難找的。」禹逍站在她跟前不悅地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這女人怎麼這麼沒用?他連她要背的藥都接過來了,她還有什麼資格蹲在那兒喘氣?
「我……我走……不動了……」簡單幾字說得零零落落,體力透支的夕顏只覺腦中一片昏眩,不禁坐了下來。天,她的腳好痛好酸,她再也走不動了。
「喂、喂、喂!」禹逍見狀瞪大了眼。他們走的這段路連他平常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她居然就能累成這副德行!「別就這樣坐下來,快點起來!」
在這瞬間,夕顏有想哭的沖動,既怨自己的體弱,又怨他的不懂憐香惜玉,只是,她真的連流淚的體力都沒有了。「我真的走不動了……」她搖頭,蒼白的臉色使得她更顯嬌弱。
再晚一點,氣候轉涼,那時她的身子哪捱得住!想起她生病時的麻煩樣,禹逍更是焦急地迭聲催促。「算了、算了,今天藥采到這里就好,我們回去了,你快點起來。」
回去!這個詞讓夕顏渙散的眼凝聚了焦距。可以不用再受苦了。她雙手支地想要站起,卻完全使不上力,腿一軟,又跌坐下來。這一番折騰,讓她難受地閉起了眼,氣息又變得紊亂。
般什麼?禹逍不悅擰眉。從小就身強體壯的他完全無法理解何謂虛月兌,只覺她是故意找他麻煩。「喂,你再不起來我就把你丟到山澗喂野獸,我說真的!」無計可施,他只好加以恐嚇。「听到沒?!」
身體的疼痛和暈眩已經讓她夠難受了,那威脅听在耳里,讓她不由得委屈地流下了眼淚。為什麼她要受這些苦?她從來就不覺得自己的命珍貴,為什麼她要為了守護這條爛命委曲求全!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痛苦?!
「快起來,不然我真的要動手嘍!」見她依然不動,禹逍用行動來增加說服力。「這山上的野獸從來沒飽過,你一被丟下,立刻就會尸骨無存,搞不好一丟下去還沒落地,在半空中就被它們當場撕裂了!」他張牙舞爪地描繪那血腥的情形。
那也只不過是短暫的痛苦,熬過就可以解月兌,總比她得忍受漫長的折磨,在這里苟延殘喘來得好。夕顏心一橫,咬緊下唇,鐵了心不動。
懊死的,她是嚇得無法動彈還是一點也不怕啊!禹逍怒氣一升,一把攫住她的手臂。「你自找的!我要……」
「你殺了我吧!」沒想到一直蹲坐不動的夕顏卻突然抬起頭,盈淚的眸里滿是決絕。「你不是很恨我姊夫嗎?把我喂野獸正好可以讓你泄忿。」
禹逍一陣錯愕,反倒是他被嚇傻了。她怎麼了?怎麼突然變這樣?
「既然你一心想置我于死,你就直接動手吧,我不在乎。」夕顏緊緊攀住他的手,用殘存的體力掙扎站起。「把我帶到山澗去,這麼一丟,你既省得麻煩,我也免除痛苦。動手吧,我求你!」
哪有人求人殺了自己的?這樣的狀況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禹逍被逼得有點不知所措,不住後退。他只是想嚇嚇她,哪有可能真的把她丟去喂野獸啊?!
「別沖動,生命還很長,別輕易拋棄。」情急之下,他反而開始勸起她。「只不過是走回木屋而已,不值得吧?」
夕顏松開雙手,無力地滑坐地上,她仰首透過葉縫看天,半晌,她淒楚一笑。「長卻無意義又有什麼用!在我的生命里,又有何謂值得?」承受不住心頭的難過,她緩緩地閉上眼,眼淚無聲滑落。若是她的死,能化解他對姊夫的恨,那就讓她代替吧!
她臉上晶瑩的淚,和語氣里那種哀莫大于心死的淒惻,都讓他心頭狠狠一震!他該怎麼辦?沒遇過這種情形,禹逍很難得地手足無措了起來,噤聲不敢開口,怕一說話,她又會提出要他殺她的要求。
心頭的焦躁讓他不自覺地雙手環胸,指尖不住輕敲。看了臉色蒼白的她一眼,他沉凝了好一會兒,一轉身,足下無息地消失在密集的樹木之後。
許久,身旁都沒有聲響。夕顏緩緩地睜開眼,發現林子里只剩她一人。為了省麻煩,他直接把她丟在樹林里了事嗎?唇畔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她無力地靠向身後的樹干,再次閉上了眼,心里有著赴死的平靜。
「喂,上來吧!」突然,他醇厚的嗓音在面前響起。
夕顏睜開眼,卻因眼前出現的景象而瞠大了眸子——他背上背著以幾根木頭簡易搭起的背椅,背對她蹲著。
他剛剛……就是去做這把椅子?一時間,夕顏就這麼怔在原地,思緒好似隨著動作一樣僵住、停擺了。他不是老喊著要置她于死嗎?卻為何還替無力再走的她,做了這把背椅?
怎麼又發呆了!他這樣對她還嫌不夠好嗎?「快點,天要暗了,再晚,野獸就要出來覓食了。」禹逍擰眉再次催促,這次可不是恐嚇,有多少上祁山的人就喪命在人夜的獸口之中。
夕顏猶豫了會兒,扶住身後的樹干掙扎站起,背對著他坐了上去。
「抓好,要走了。」禹逍提醒,腳步一邁,用比剛才快上數倍的腳程俐落地在樹林里穿梭。
隨著身下的搖晃,她的心緒也跟著晃動了起來。夕顏緊抓著椅子,韓玉淨所說過的話再次浮現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