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邁步走進,雙眼環視,微彎的眸子除了笑意外,再沒透露任何的心思。盆栽,襯著映進的陽光,帶來盎然的生氣。簡單的擺置,卻處處流露出主人所花的巧思。
現在,他更可確定心頭的疑慮完全屬實。就算造假也該融合一下,他那完全適合花俏的娘子,和這廂房靜謐典雅的氣氛實在是太不搭配了。武承勾起嘲弄一笑,走到窗前看著那盆迎客松,發現盆里的土壤已經干涸。
若她見了,定會心疼地皺起眉頭……武承微眯起眼。他怎會突然有這個想法?"她"又是誰?眼前的美艷女子是假的,那曾和他相伴一年的正主水誰?財伯說他和"她"感情好到連上天都要嫉妒,是外人所見的假象,抑或真的如此?他伸手輕觸盆栽的枝葉,怔怔地陷入了沉思。
看著他頎長的背影,徐桃紅掩不住想笑的沖動。當初會答應頂了這個缺,其實她是挺不願意的。要不是爹投資的貨品全在一次船難中沉了,那時又剛好發現她同時跟家里的長工和帳房私通,憤怒之下拿她來換銀兩,否則的話,姨母這個提議根本就沒人會答應。
之前只見過承曄表哥,害她以為武承也長得一副其貌不揚的德行,沒想到,卻是生得這般俊,跟承曄表哥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滿腔的怨懟不滿,在看到他那張俊臉時,全都煙消雲散了。
"相公,讓奴家來替您松松筋骨吧!"徐桃紅柔膩地靠上他的背後,手按上他的肩胛處就要開始按摩。
"不用了,累壞了你可不好。"無端讓個陌生人毛手毛腳,這事兒他可不干。武承笑道,輕易避開她的觸踫。"哪兒有水?這盆松快枯了。"
"那種事叫下人做就成了。"管什麼松啊!徐桃紅用嬌笑掩飾了內心的不悅,挽著他的手直往內室走,"相公離堡五年,可想煞奴家了……"意有所指地斜睨了他一眼,含羞帶怯地低下頭,這可是她的拿手好戲。
大白天就上演活?多傷身啊!武承好笑地挑了挑眉,對她的挑逗完全沒有反應,就連脈搏也沒快上半下。"這樣啊,這五年你在堡里都怎麼過的?告訴我吧!"他技巧地隔著衣袖反握住她的手,帶到了圓桌旁坐下。
這人怎麼一點也不解風情?徐桃紅不悅地抿了抿唇,重又換上嬌媚的笑,替他斟茶,"每天都茹素拜佛,求上天能保你平安回來,還好奴家的誠意感動了上蒼。"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要他相信她會長跪佛前,倒不如叫他相信黃河永不會泛濫的可能性還來得高些。武承低道,語意卻滿是調侃,執起杯盞輕啜了口。清冽無味,看來他們還沒邪惡到在飲食里下藥。
徐桃紅沒發覺,還以為他真信了她,笑得開心不已,"只要為了相公,什麼都是值得的。那相公你呢?這五年你都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來了,開始打探了。武承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一聳肩︰"那時我什麼都不記得,身上也沒半分錢,只好幫人打打零工,什麼事都做,只求個溫飽。"
他沒說謊啊,只不過打的零工是高價的零工,求的溫飽是整村貧民的溫飽——哪兒需要援助就往哪兒去,除了這一點點的差距外,他可是句句屬實啊!
才听一半,徐桃紅眼淚就掉了下來,"堂堂熾焰堡少主,怎能過得這麼苦?要是知道相公受這麼多苦,奴家早就派人去接相公回來了!"她不住哽咽,淚濕了整條手絹。
"這也不能怪你啊,你不知道嘛!"武承輕拍她的肩安慰。就連財伯不辭辛勞地踏遍大江南北都花了五年的時間才找到他。她只是呆在堡里,有怎麼可能會"早知道"?風涼話啊,人人都說得的。
"那相公,你還記得堡里多少事?我呢?你又記得多少?"徐桃紅吸了吸鼻子,一雙俏目緊盯著他,听似關心的詢問其實是為了一探虛實。
"說了!可別怪我哦!"要玩爾虞我詐是吧?他可是樂意奉陪得緊呢!見她點頭,武承無限沉痛地低嘆口氣︰"我把堡里的事全都給忘了,要不是財伯之前在路上先跟我說了些堡里的事,怕我現在腦子里連一點梗概都沒有。"
"可憐的相公……"徐桃紅哽咽道。心里卻是高興極了。太好了,他什麼都忘了,這樣他們就不用擔心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要用美色緊緊扣住他的心!"奴家以後定會好好服侍你的,好慰藉你離家五年所受的苦。來,相公,一路奔波辛苦了,休息會兒吧!"她站起身,拉著他又要往內室走去。
怎麼又來了啊!不想個法子離開她,怕這一幕會一直重復上演。把持不住倒是不會,重要的是——煩吶!武承不動聲色地任她拉置了榻邊,就在她的手踫上他的衣帶的前一刻,突然跳腳大喊︰"糟了,我的東西還放在財伯那兒呢!"
徐桃紅被嚇了一跳,撫了撫心口,勉強笑道︰"那不急的,晚點再吩咐奴婢去拿就好了。"說著,手又靠了過去。
"不成的,那可是我這幾個月打零工辛苦掙下的二兩銀子呢!要是被吞了可虧大了!"他拂開她的手,急急往門口奔去。
二兩銀子?她拿來丟池塘都嫌聲小呢!徐桃紅捺住翻白眼的沖動,伸手一拉,只來得及拉住他的衣角。"相公,沒人會偷那麼一點錢的!"原來他當真什麼都忘了,打零工打了五年,把氣焰也完全消磨了。堂堂熾焰堡少主竟會將二兩銀子放在眼里?
"誰說的?二兩銀子好多的!"武承睜大了眼,"我不能再跟你說了,去晚了被人偷了那可就糟了!"拉回被扯住的衣角,頭也不回地往外奔去,微揚的唇畔噙著抹難以察覺的笑意,即刻就消失了蹤影。
留下嬌媚表情龜裂的徐桃紅,一臉氣惱地用力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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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婢女打扮的女子抱著包袱緩緩走上長廊,當眸光落在園中熟悉的一草一木時,不由得停下了腳步,胸口一窒,清靈的眼簾頓時泛上了桃紅。
不!她不能哭!這一刻她向上蒼神佛祈求了多少次,盼了多少個夜,她該笑的,又怎能掉淚?她緊咬著下唇,強自將懸眶的淚霧逼回。
"少夫人您……啊!"一名經過的小婢青環看見她習慣喚道,才一出聲,就立即掩住了口。她怎麼老是改不過來?要是被老夫人听到,她準逃不了一場毒打的!"呃……秋……秋"支吾了半天,底下那個字還是吐不出口。不管怎麼樣,她還是沒辦法大不敬地直喚出少夫人的名諱。
"秋襲。"知道她的為難,商秋襲溫柔地替她補上,"沒關系的,你直接叫我秋襲就成了,不然,我比你虛長幾歲,若你不反對的話,喚我秋襲姐也可以。"
"那……秋襲姐,要不要我幫你?"青環改了口,又問。
商秋襲搖搖頭,帶笑的唇畔噙著抹淡愁︰"不用了,我只有這點東西而已,謝謝你。"
看到商秋襲手上那小小的包袱,青環不由得忿道︰"老夫人和二少爺也欺人太甚了,自少爺失蹤後,就將少夫人由主屋驅趕到偏遠的小廂房,原以為少爺回來後有人可以替少夫人您主持公道,沒想到竟還淪落到做婢女的地步!這根本就沒有天理了嘛!"
"青環,"輕拉她的手,柔聲制止,"被听到你會受罰的。別忘了,叫我秋襲,我只是個婢女。"她的命硬已害了他,她不希望再有人因她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