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敬之並沒有上前勸阻,見她如此發泄出情緒反而還讓他心安些,他只是臉色沉凝地站在一旁,防她在激動之余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有幾個聞聲趕來的伙計,也都被他用手勢打發出去。
他怎能?給他一個誘餌,誘出她的期待,說服她交心托付之後,卻將一切全都取走?虛軟的變腿再無力支撐,緩緩跪下,狂肆的哭喊轉為間歇的輟泣,潰了堤的淚水順著低垂的螺首,自空洞的眼陵不斷滾落。
不!他說過要守護她一生一世的,她絕不讓他就這麼將她舍棄!
單遠憐伸袖抹去淚水,扶著桌子站起,臉上的神色由淒楚轉為堅定,焦距澳散的瞳眸凝聚,走到司敬之面前。「帶我去見群紹。」她直視著司敬之,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吐出。
雖然她的眼陵仍泛著淚光,但眼底深處那抹決然,卻躍然得令人無法逼視。她的表情讓司敬之一震,在這一刻他竟被她的氣勢所懾,必須凝聚所有心神才能與之抗衡。
「不行。」他搖頭,他不能辜負莫群紹的托囑。「我不能答應。」
「我找你是因為你是群紹的好友,我知道他要你前來傳訊,定也有所托付。」
她定定地看著他,晶亮的眼眸不曾稍瞬。「你右不答應,我會另找門道,而且是不計任何代價,屆時你將更難以向群紹交代。」她甚至沒有提高音階,聲音里只有痛泣過的嘶啞,然而那平靜的語音卻隱帶著不容人抗拒的氣魄。
司敬之一怔,隨即輕渭。莫群紹小覷了自己的妻子,他該想到堅強的她是不可能會六神無主地等候結果的。而面對這樣的奇女子,司敬之也只有屈服的分。「我替你安排。我只能夠讓你和群紹見一次面,後天我就要離京了。」
「你要離京?」單遠憐驚訝地看向他,這個消息來得過于突然。
「官職被調,不得不走,原諒我不能幫太多忙。」他並沒有將自已被貶的事說出,後天就是地出發至許洲的最後期限,能有所行動的時機只剩明天而已。聖上還在氣頭,加上罪名未定,若再貿然求情,只是會將情況弄得更糟,他最多只能幫到這種地步,之後,魷得看大意了。
「是因為這件事?」單遠憐立刻就聯想到了,否則以他和莫群紹的友情,不可能會在這種緊要關頭棄他而去。
「凡事沒有絕對的因果。」司敬之苦笑帶過,並沒有直接回答。「我得先走了,去運用一下關系,明天才能見到群紹。」他告辭離去。
單遠憐目送他離去的背影,被牽連的他卻一點地看不出怨慰自艾的神色,直至此時,她才真正體會到他們兩人之間的友誼是多麼地深厚。
「少夫人,發生了什麼事?」見司敬之離開,景叔立刻走進問道,臉上滿是膽慮和關懷。
若不是天大的事情發生,向來冷靜的少夫人怎會失控地放聲大哭?方才鋪子里的伙計們都嚇壞了,紛紛臆測,全沒了上工的心思,不斷要他來問明原因,看有沒有需要大伙兒幫忙的地方。
「少爺被打入大牢,正在听候判決。」單遠憐沉吟,最後還是決定說出。
她不想讓景叔他們擔心,但隱瞞不說,反而更傷了各個關懷者的心︰她已深受其苦,又怎能將這種被蒙在鼓里的痛苦加諸他人身上?值得慶幸的是莫老夫人前去白馬寺還沒回來,沒讓他承受這種憂慮。
「大牢?」饒是見多識廣,景叔也不禁大驚失色。「少爺不是深受當今聖上寵愛嗎?怎麼會突然這樣?」
單遠憐將事情始末簡單說了。景叔听得不住搖頭,沒想到表現優異也會招來禍端。
「景叔,明天我不過來了,你幫我轉告他們,安撫一下他們的情憂。」看著景叔,細細叮嚀。要是那些火爆的工人們沖動鬧事,只會落人話柄,使群紹的處境更加艱難。
「您放心處理少爺的事吧,這里有我在,不用擔心。」他強顏歡笑,想給于她一點支持的力量。
單遠憐何嘗不知?感激一笑,笑里含了太多苦澀。「我先回去了,景叔,這里就麻煩您打理。」她將整理到一半的帳收起,離開了船運行。
老天捉弄人吶!景叔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劫數要來,怎麼也躲不過,就連太平盛世也有這等冤枉降臨。
他抬頭著著鋪子里供奉的神祇,誠心跪伏一拜請神明保祐少爺和少夭人能平安度過這一個劫難!
大牢里,幽暗的甫道長而深,隱隱透著冷風,而通兩旁的火把杰出搖曳的火光,隨著風的流動一閃一滅,將氣氛烘托得異常詭譎。
風中偶爾夾雜哀鳴聲,那是一種陷入極度惶恐所發出的喊叫聲,沿著甫道迂回傳來,顯得空洞標渺,仿佛由地底傳來一般,吏便聞者為之一栗。
單遠憐拉攏身上的披風,咬緊牙,強迫自己不去听那些聲音,否則她會將每一聲衷切的淒喊都听成莫群紹的聲音,心痛得無法邁步。
「嫂子,還好嗎?」司敬之持著火把走到她身邊低問,抬頭對前面帶路的獄卒輕喊︰「獄卒大哥,能否走慢一點?」
「你不怕被發現,我怕啊!」獄卒壓低聲音碎了一口,腳下步伐更是不敢留歇。「怕就別來這兒,早早回去算啦,我也樂得省事。」
「我沒事,別顧慮我。」單遠憐對司敬之的關懷搖搖頭,快步跟上。
司敬之無計可施,只得將火把持前,盡力為她照明前方的道路。
走了一會兒,獄卒站在一個牢室前低喊︰「到啦!」
單遠憐急忙上前,隱約只看到一個人影貼靠內橋面站,但牢里頭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楚。
她緊抓著牢欄,低切換道︰「群紹,是你嗎?回答我!」聲音因過于緊張而微微發顫。
司敬之趕緊靠近,高舉火把往里頭照去。火把約亮光讓里頭的人有了反應,他抬頭,正是被人用鐵煉煉在牆上的莫群紹。
「群紹……」看見是他,單遠憐只喊得出兩個字,滿腔的激動讓她未語先哽咽,淚流了滿面。
乍見來人,莫群紹睜大了眼,臉上表情震驚不已。
進大牢不過短短一日的時間,他的腦中就滿是她的身影,充斥了他所有感官,眼一閉、心神一斂,都是她的笑顏和柔語出現在他的周圍,陪伴他度過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孤寂。
方才闌黑中听聞它的聲音,他以為又是幻覺,然而火光一照,她帶淚的容顏狠狠地撞進了他的心坎,還有那殷殷的呼喚在耳邊回蕩,一切都那麼真實,他才猛然驚覺,她真的在他面前!
「鑰匙呢?」司敬之手伸到獄卒面前,不住催促。
獄卒著慌,一整串鑰匙掛在腰間,越急越找不到正確的,突然眼前一閃,他反射地抬頭望夫,這一眼卻使他膛目結舌,魂給嚇掉了大半剛剛還煉在牆邊的犯人,此時卻出到了牢籠之外,和他帶進來的女子緊緊相擁!
一見她在眼前,莫群紹什麼也顧不了,即刻施展內力將鐵煉繃斷,將牢欄拉開,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她緊鎖入懷。
「天!你怎麼會來?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莫群紹低吼,滿腔的激動讓他不知該喜該怒,只能用力地將她擁在懷中,深汲那令他想念得幾近發狂的馨香。牢里的黑暗與陰冷對他都不足以構成影響,最讓他感到難熬的,是對她的牽掛和思念,那種蝕心之苦足以將一個健壯男子折磨得不成人形!
「也不是你該來的啊!」單遠憐抓緊他的衣襟,泣不成聲地喊。她原耍自己不準哭的,誰知一見了面,眼淚就無法克制地直往下落。「為什麼瞞我?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