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于他的反應激烈,尚且反應不過來的單遠憐就顯得平靜許多,眼漸能視物,她愣愣地看著那張震驚中夾帶著怒意的面孔,只覺得有點眼熟而已,好像在哪兒見過……不消片刻,她的臉色也微微一變!
她怎麼會隔這麼久才想起來?要不是他,錢員外也不會將軍家布坊列為拒絕往來戶;而她被人詬病的缺點也不會多了「四處勾搭」這一項不實的流言!罷剛她怎麼會把他想成一個樸實口拙的人?他那天在市街上用言語譏諷她的善道模樣她可還記憶猶新!
「該死的!」莫群紹拳頭重重睡上桌案,怒吼月兌口而出。怎麼會這樣?這天殺的巧合他根本難以接受!
「你在罵我?」就算對她不滿地無須這麼當面詛咒吧!單遠憐黛眉輕簍。
「不是你,該死的是……」莫群紹煩亂地想要解釋,在看到她那冷傲的神情時,到了喉頭的話全吞了下來。「算了!」他干脆一揮手,誤會就讓她誤會吧!
他的樣子活像在趕一只煩人的蒼蠅!單遠憐抿了抿唇,冷淡地開口道︰「既然對我不滿為何還要娶我?」
「算我那天運氣差、手氣背,什麼壞事都被我遇上!」莫群紹沒好氣地回道,走到窗旁的椅子落坐,手支著下顎,別了開去,一臉不耐,懊惱地直想扯開喉嚨大喊。「該死的!」忍不住他又吼了一句。
娶她跟手氣背有何關系?善于壓抑情緒的單遠憐並沒有被他不善的口氣激怒。
那日會失控和他對罵是因為第一次被人看穿內心,猝不及防的她在慌亂無措的情況下,所能表達的反應只有憤怒。若非如此,必須在充滿虛假的商界中打滾的她要是真如此沈不住氣,她也不會將單家布坊打理到今日這種局面了,更何況,他的傷人言辭和她所听過的攻許相比根本只能算是輕描淡寫而已。
「這就是你娶了我的評語?那你剛剛在未揭頭蓋前所說的話是我听錯,還是這就是你所謂的好好相處?」不解他的所言為何,單遠憐只是微眯起眼,輕淡的語音听不出是順從抑或諷刺。
莫群紹頓時語塞,被自己方才說過的話堵了個啞口無言。
她雖然臉色不好著,可也沒像他那樣語出傷人,相較之下,口出惡言的他就顯得心胸狹隘,虧他還是個昂藏的男子漢,竟比不上一個女人的氣度。
他低咒一句,深吸口氣,將胸口的變怒之氣隨吐息釋放後,才緩緩開口︰「我用「剛剛」的出言不遜道歉。」至于那日市街上的事,他還是堅決自己沒錯!
單遠憐微怔,她以為像他這樣的狂妄男子應該都是死不認錯的。向來清晰精銳的思慮微感紊亂,他這些多變的反應讓地無法捉模︰市街上狂躁無禮的他;方才說出那篇拙摯言語的他︰還有現在直承過錯不諱的他,懂得猜測人心的她一時之間竟不知該用什麼眼光去看他?
「第一次見面我們兩個都互相沒有好感,但今非昔比,我們目前的情況已不是甩頭離去就可以不了了之的,我想,我們應該拋開過去成見,從頭開始。」他雖然保持冷靜地說出這番理智的話,但此時郁怒還在澎湃著,讓他忍不住懷疑彼此能相安無事的可能性有幾分?
「好,從頭開始,當我們在掀頭蓋前從沒認識過。」單遠憐點頭,要自己別去多想那句「甩頭離去」是在影射她那天的舉動。
「那我先來說說我自己。我。莫群紹……」才剛開口,就被她輕輕打斷。
「御封震遠大將軍,牢二十五歲,八年前莫府在你的主持下以河運聞名長安,後因被聖上召人朝中仕官,現在河運事務全賴船運行的元老景叔打理。」單遠憐如數家珍地敘述道。布坊來往的客戶在得知她所要嫁的對象後,都熱心地將所知傾巢而出,可偏偏沒人曉得最重要的一點他就是和她在市街起口角的人。
莫群紹一怔,沒料到她竟對他如此了解,而他卻從不曾試著去探查有關她的事情,這明顯的對比讓他微感汗顏,先前對她的反感因內疚消褪不少。「很……詳緗,說說你吧。」
「單遠憐,二十一歲,家有一父一妹。」說到這里,原本坐在榻上的單遠憐突然跪了下來,額抵著地,鳳冠上的珠略踫撞得珂睜作響。「遠憐在這里叩謝您對單家的恩澤,日後遠憐定當烙盡為人妻、為人媳的職責。」就算他是惹她失控的狂妄男子,她還是會做到自己的本分,畢竟,他付出的成本太大了。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莫群紹當場愣住,濃眉檸聚,越過桌案要將她扶起。「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做過和她有關的事只有在市街救了她和娶了她而已,可她明明是對他相救的舉動嫌棄得緊,又怎麼可能行此大禮?
「你不是答應」單遠憐猛然抬頭,鳳冠往莫群紹俯低的臉撞去。
在鳳冠幾乎撞上鼻端的剎那間,莫群網及時微仰上身躲了開,連忙退後一步,指著差點變為凶器的鳳冠不悅道︰「你先把這鬼玩意取下再說成不成?」沒想到在新房中還得提防生命危險。
單遠憐連忙摘下鳳冠,隨手放置桌案,原本被鳳冠縮性的發絲松墜,宛如黑緞般柔軟地披瀉而下,她卻無暇顧及,她所在乎的是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你不是答應要負起奉養家父與舍妹的責任嗎?」她緊盯著他的眼,怕他會否定。
「原來是這件事,沒什麼。」莫群紹不以為然地搖頭,陳夫人對他提過,但他沒放在心上,是因為覺得這事是理所當然。
他的話讓單遠憐微微一怔,而後才緩緩輕道︰「但對我而言,這卻是一個難以實現的夢想。」最後還得靠著嫁人才得以完成,而他,卻說沒什麼。人世的不公,由此可見一斑。
她的話里有深沉的悲哀,然而她平靜的表情卻看不出任何異狀。莫群紹鷹眼微眯,對這種被得不到真實回應的情況感到些許不悅。流瀉的柔黑秀發襯著白皙的臉孔,和印在他腦海中的面容相重疊︰那日她隱藏的是恐懼,而此時此刻面無表情的她,隱藏的又是什麼情緒?而且她方才誤以為他不知此事的反應,慌亂得像是受騙上當了一樣……沉默了會兒,莫群紹突然問道︰「這就是你答應嫁我的原因?」
這個人,為何總能經易看透她?單遠憐一驚,心里升起防備,眼里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戒心,臉上卻浮現微笑。「陳夫人什麼都不曾提過嗎?」
她的表情,和那日在市街與錢員外相對時一模一樣,哭得虛假不堪。看到她的笑向,莫群紹感覺怒氣開始在體內翻騰。面對惡霸她需要武裝自我;在面對他時,她亦是如此難道,在她眼中,他和欺凌她的錢員外是相提並論的?
「原來這樁親事只是你用來侍奉家人的憑依而已,真不愧是精打細算的布商,就連終身大事都不肯吃虧。」心頭的不快讓他語出譏諷,莫群紹故意忽略她的反問,坐在榻沿,冷冷地嗤笑。
類似的諷刺已听過千百遍,她為何還學不會麻木?心里的刺痛讓她裝不出笑容,單遠憐深吸口氣後抬頭。「既然早知我的傳聞,又為何娶我?」
「精明如你,你說呢?」莫群紹環臂著她。
精明?頓時心頭一片雪亮,單遠憐自嘲地勾起唇色。她的經商才能猶如一刀約兩面,破人嫌棄也同時被人汲求,她推拒那些只為利益求親的投機份子多年,最後卻依然跳月兌不開這樣的寞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