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丞相是說,對我的能力完全不抱持任何信心,士軒的一切都得仰賴夌嵐才得以維續?」閻聿看著沾染在指月復的灰塵,微一摩搓,輕塵飄落。
那輕淡的口吻沒有絲毫火氣,輕松得像在與人閑話家常,卻讓周青彥感覺一陣冷寒竄過背脊,被閻聿懾人的氣魄壓得喘不過氣,此時它的背已被冷汗濕透。
「微臣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大臣們的看法覺得拉攏強勢的盟邦,對本國的發展將有極大的助益。」看來很可能敵動東風不成,自己反倒先被風刃削台得鮮血淋灕。周肯彥連忙解釋,深恐激怒了皇上。
「士軒不需要任何援助,我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讓它躋身于強國之林。將夌嵐公主送回去,我不接受這樣的安排!」輕柔的語音瞬間轉厲,閻聿振袖一掃,強勁的旋風夾帶滿室沙塵,台得周青彥老臉生疼。
「皇上,本國的兵力和財力都不足,如果沒有他國支持,士軒的國勢絕對難以有所進展的。」盡避臉上已隱隱作痛,漫飛的塵埃讓鼻息不適,周青彥依然鍥而不舍。可能觸怒皇上丟的只是他一條老命,但得罪了夌嵐,遭殃的卻是士軒的黎民百姓啊!
「周丞相,你還是不信任我啊!」風向讓細塵都往周青彥飛去,閻聿那身月牙長袍依然潔白,絲毫沒有沾染上任何塵埃。他指尖在桌面輕點,不愁反笑。「也難怪,一個離國二十年的太子,一回國就夸口說要拯救祖國,任何一個稍有智能的人都不可能相信。」
周青彥垂首不語。他不是那種會說詔媚之言的官吏,皇上說的是事實,要將事實抹黑的話他說不出口。有誰會對將頹廢建設為富強這種虛幻言辭給予期待?若是真能有所改善,士軒就不會是現今這種只能倚賴強國喘息的局面了。
而且他們對皇上一無所知,二十年的人質生活會帶給這名太子什麼樣的見長?
他們無法抱以任何期望。在皇上回來之前,他以為皇上會跟歷代君王一樣,溫和、柔弱,一切以朝臣意見為主。然而一連串的忙碌讓他無暇觀察新王,直至此時他才發覺,他錯得離譜,眼前的新王絕對不是他們所能左右的。
「我說中了,不是嗎?」閻聿輕聲嗤笑,優美的唇形冷冷揚起。「不管你們意見如何,我絕對不會順著去做。要說我專制也好,獨裁也罷,我有治國的主張,士軒是屬于我的領邦,絕對不容許任何國家插手。」
「敵稟皇上,當時群臣們商討出這個提議時,曾請示過先皇。先皇也頒下皇旨,聖旨上說得很清楚,要皇上登基後即刻完婚。」見勸說無效,同青彥只得使出撒手鍋,從懷中抽出皇旨,雙手呈上。「若是皇上拒婚,就等于抗旨,亦即失去登基的資格。如此一來,皇上縱使有滿腔的抱負,也都無法施展啊!」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想用皇位相逼,但為了保全社櫻,他不得不如此。周肯彥心中不由得暗自慶聿當初曾請示先皇頒下這道皇旨。
閻聿沈冷著臉,將皇旨取餅,攤開滾動條,越看臉色越為凝怒。
緊繃的氣氛在四周凝結,同青彥低垂著手,心中揣揣不安。他真的怕連先皇遺旨都無法壓制皇上,若皇上依然堅持一意孤行,那他地無計可施。在後繼無人的情況下,總不能教他真把皇上的冠冕摘除,造成士軒國群臣無首的局面啊~「只要完成大婚,之後對于士軒的安排政策一切依我?」許久,閻聿低沉的聲音響起。
周青彥猛然抬頭,欣喜若狂。「只要皇上您完成大婚,其它一切听從皇上發落。」
即使那張俊傲的臉龐布滿了怒氣!但在听到皇上語氣軟化時,狂喜的感覺盈滿他心頭,對皇上的畏懼也就淡化了不少。
突然一陣風起,同青彥眼一眨,原本還站在房內的閻聿已經消失。周青彥急追出,正好看到那抹月牙色的身影閃過長廊盡頭。
那是拜堂的方向啊!皇上終于答應了。周青彥松了口氣地撫掌,盡避發亂沾塵、一身狼狽,卻還是笑逐顏開地追隨奔去。
做為婚禮會場的大堂中,地上鋪著星紅絨毯,由門口延續到大堂正中的壇前,紅蘿、白羅相間垂飾四壁,另有各色紗燈間或其中。環抱著絲竹笙瑟的樂手端坐于羽扇畫屏之後,人堂西側布置了宴會酒席,案上美酒溫醇,正待大楷完成後狂歡慶祝。
朝臣首站列于絨毯兩側,視線全都鎖在悄然站立于壇前的夌嵐公主身上。大堂上雖然百人聚集,卻靜得連旁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漫長的珞途已讓她失去了時間的概念。裴略輕咬下唇,便將疲憊的身子挺直,不許自己在踏上士軒國的第一天就讓人笑話。
在紅綃的隔絕中,她對周圍發生了什麼事無從得知,但方才喜婆在轎外那聲月兌口而出的驚喊聲,已讓她察覺不對,等地進了大堂後,更是印證了它的直覺,原本喧鬧慌亂的大堂,在她一出現時立即變得鴉雀無聲。
發生了什麼事嗎?裴略微磨著眉,極力捺下額角逐漸泛開的抽痛。
「怎麼辦?周丞相還沒找到皇上嗎?」方才跑去找周肯彥的其中一名小太監壓低了音量,對身旁的同伴說道。
「我也不知道啊,真希望皇上趕快出現,否則再等下去,夌嵐的使者就要起疑了。」
哪有婚禮在即還我不到新郎倌的?這擺明了讓新娘下不了台嘛~「給我閉嘴!要是再讓我發現你們亂嚼舌根,我就把你們的舌頭統統拉出來剪了。」冷不防地,敬事房總管的聲音在耳後響起,以只有他們兩個听得到的音量下著恐嚇,兩個小太監立即襟若寒蟬。
喜婆在裴珞身旁來回行走,頻頻探頭看向堂外的天色,深恐誤了吉時。方才進了士軒宮中,听到前來迎接的禮部官吏面有難色地說,他們皇上還沒準備好時,就算是她這見多識廣的老經驗也不禁失聲驚喊;要不是顧慮到轎中的公主,她早就沖著那個官吏開罵了。
她可從沒見過哪場皇室大婚有延遲的情形發生啊!不來城門迎接也就算了,居然連新娘都送到壇前站定了,新郎倌卻都還沒現身。喜婆不住地拿著手中紅帕拭汗,正想抓過一旁干著急的禮部質問時,堂外忽地傳道︰「皇上駕到。」一波接一波的音浪連綿不絕,由遠而近。
隨著眾人跪伏,一抹俊逸的月牙白身影飄然而入,跟隨後頭的是神色尷尬、手捧著婚服的隨從,隔了一會兒才狂奔而至約,目二向斯文爾雅的丞相周青彥,此時他身上的官服已布滿塵埃,梳齊的官髻散亂。
閻旁若無人地走至裴珞身旁,對那穿戴鳳冠霞破的身影淡淡地掃了一眼,轉頭揚聲道︰「大禮開始。」
「皇上,您還沒換上婚服啊!」周青彥扶著搖搖欲墜的官髻,急忙提醒。
「皇旨上只說完成大婚,並沒有規定要遵守繁文褥節。」閻聿冷笑,手一揮,沉聲道︰「還不快開始?」
聞言,同青彥神色慘白。他們將皇上逼上了大堂,而皇上卻將怒氣完全還諸在無辜的公主身上,如果再僵持下去,只會議狀況更難堪、更加不可收拾。他連忙伸手阻下了還待發言的禮部,將官髻扶正,站上祭壇的平台,清了清喉嚨朗聲道︰「奉天承運……」
才剛剛開口,立刻就被當場打斷。
「我說過省去那些繁文縟節,這樣還不夠清楚嗎?」閻聿唇畔噙笑,然而微瞇雙眸,已將心中灼然而生的怒氣昭然揭露。「直接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