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咳得那麼嚴重,我要見爹。」小男孩哭喪著臉,拉著老僕的衣袖懇求。
「順伯知道小少爺擔心老爺的身體,可是你不能進去啊,要是你也病了,豈不是讓老爺更加難過?」老僕蹲子安撫著小男孩。
小男孩不依,堅持想進房探視。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房門開敞,裴珞端著藥碗走了出來。
「順伯,辛苦您了。」裴珞身子微欠,柔聲說道。
爹爹原本就不喜奢華,就連身為尚書夫人的娘親,身邊也只有一名丫寰服侍。
如今爹爹久病纏身,已離朝三年,官餉中斷,全靠著先前的積蓄艱苦度日,一家溫飽都難以維持,哪還有余力去支付僕役薪餉?于是僕役紛紛求去,只剩下順伯不求薪酬堅持留下,挑下了所有工作。
若不是有順伯不求回報地幫忙,她和娘親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怕撐不起這個家。
「說這什麼話?」忠厚的老僕脹紅了臉,雙手不住搖著。當年他因好賭散盡了家產,還欠下大筆賭債,被逼到走投無珞的他帶著妻女想投河自盡,卻被珞過的裴子硯攔下,非但替他付清了賭債,還將他收為僕役,給予豐厚的月俸,讓他得以養活妻小。這再造之恩它是費盡一輩子也償還不了,又談得上什麼辛苦呢?「當初若不是老爺救了小的一家,怕今天就沒有奴才的存在了。」
「是順伯自責過重了。」裴略淡淡一笑,安撫著激動的老僕。「不管如何,這些日子真的很感激有順伯您的幫忙。別不讓我說,不然我心里會過意不去。」怕順伯又極力推卻,裴略話題一轉,看向站在一旁的裴住。「小住,不是跟你說過,叫你別到爹的房里去嗎?」
「我听爹咳得那麼厲害,心里擔心啊……」裴住懾儒道。
「要是你也被染病了,反而害爹更加重病情。」知曉弟弟的孝心,裴珞揉揉也的頭,輕聲說道。「你要做的就是養好自己的身子,好好讀書,知道嗎?這樣爹爹會很高興了。」
「嗯。」裴住點點頭,看到由長廊另一端走來的身影,欣喜地低嚷。「娘!」
「乖,書默完了沒啊?」裴夫人愛憐地模模兒子的臉,轉身對者僕說道︰「能不能麻煩你帶他去書房?」
順伯應是,將裴略手中的空藥碗接過,牽著裴住的手退了下去。
知道娘親有話要對她說,所以故意將小弟遣開。裴略看著娘親,靜候著娘親開「你也知道,你爹的病要花錢,而為住兒聘請師傅的費用也不能省」裴夫人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又緩緩開口道︰「你爹卻又堅持不肯把病情呈報朝廷,也得不到官餉的補助,咱們家已經沒多少積蓄了。」
「女兒知道。」裴珞低低地開口。這狀況她如何不知?每日看著家中存銀只出不進,那種內心焦灼卻無計可施的感覺常使她夜不成眠。
「剛剛我到你舅舅家去,他才剛下完早朝回來。他說,有個方法,可以幫咱們家度過這個困境,如此一來,咱們就有錢買珍貴的藥材,可以將你爹的痛完全治好,而我們也可以幫住兒聘請更優秀的名師,教導他詩書禮樂等知識。」她的長兄是郎中官員,今天前去原想請他上朝時,將裴子硯的狀況呈報朝廷,沒想到,兄長卻告訴她另一個消息……「與其做出讓子硯大怒的舉動,倒不如提出受封的請求,讓珞兒和親到士軒國去,既可改善目前的困境,又符合裴子硯愛國護主的意念。」
乍聞兄長此言,讓她這個婦道人家嚇白了臉。她怎麼做得出這種賣女求榮的事引見她堅決反對,兄長又日逐番勸說。
「珞兒為了這個家耽誤了婚期,如今,她已經都二十歲了,難不成要她就這麼一直守下去?就算士軒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柄,但嫁過去好歹也是個皇後,要求豐衣足食的好日子還怕沒有嗎?總比讓珞兒留在這里跟著你們一同受苦好啊!」
听到兄長這麼說,使她原本的堅持也軟化了。珞兒的美是眾所皆知的,當年公侯子爵上門來求親的不計其數,卻都被珞兒給一一婉拒。都是這個家累得珞兒如此,讓珞兒不忍放心出嫁。
看著女兒絕美的容顏,裴夫人搖了搖頭。即使身著素淨的布衣也掩不住那曼妙的身段,氣質清靈優雅;略兒的美不該被隱沒在此,或許,登上他國後位對珞兒而言,該是一個最好的出珞。
「什麼方法?」看到娘親吞吞吐吐的模樣,裴珞心中也有了個底。若不是關鍵在她,娘親也不會如此支吾其辭,難以敞齒。有了這樣的認知,她心里反而平靜。
「士軒國要求娶夌嵐的公主,這件事你應該多少有所耳聞!」裴夫人絞緊了手中繡帕,才起了個頭,就已紅了眼圈,怎麼也說不下去。要女兒犧牲自己,這樣的話教她怎麼說得出口?
「如果這個方法行得通,女兒沒有意見。」不忍再見娘親為難,裴珞沒讓娘親將話說完,立刻微點首。
這件事夌嵐國上下百姓皆知,不消說全,裴珞就已明了娘親的打算。為了爹爹的痛,為了小弟的未來,它的心里沒有苦、沒有怨,只有順從的認命。
「珞兒……」女兒如此聰慧善解,反而更令裴夫人感到心酸。她緊緊握住了裴珞的手,不斷滑落的淚已讓她泣不成聲。
「您請舅舅去稟報皇上吧,這件事別讓爹知道,我怕他反對。」原該落淚的她反而帶著平靜的笑,裴珞拍拍娘親的手,給予安慰。
突然轎身一個大震動,將沈澗于回想中的裴珞震回現實,轎外隨即傳來惶恐的道歉聲。「方才一名轎夫不小心跌倒,驚擾了公主,還請公主見諒。」整個隊伍因此停住。
這突來的稱呼讓他一時之間有點反應不過來,征了一會兒,才憶起自己已受封為夌嵐國公主,這公主的名諱,是沖著她叫的。「公主」好刺耳的字眼,像在提醒她只是個乘機踏上雲端的平民公主。
「沒關系,我不要緊。」裴珞靠近轎簾輕聲說道,停下的隊伍才又開始緩緩移動。
裴珞重又坐定,听著轎外的樂聲,突然覺得這場婚禮對她而言,一點真實感也沒有,她仿佛一個局外人,靜靜地看著這場鬧劇上演。
婚事有禮部準備著,她根本毋需多花心思,只專心一致地珍惜這短暫在雙親身旁的時間,一直到昨日,她都還是如同往常一樣,侍奉爹爹湯藥,半點也看不出即將離開夌嵐的模樣。這一去,怕永生永世都回不了夌嵐了。
此時,娘親大概已經將這件事向爹和盤托出了吧!正直的爹不知要如何地大發雷霆了。裴珞無奈地經笑。這樣也好,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就能強迫爹接受這個事實,爹苦得也夠久了。
表妹曾來看過她,為了自己父親所提的建議怒罵不休。「我爹真是過分,居然極力鼓吹姑姑賣女求榮!」
「別這麼說,舅舅跟我娘親都是為了我好。」看著表妹打抱不平的氣憤模樣,她微笑安撫。
「士軒國耶!那種夌嵐隨便派出一隊兵馬就可以將他們全部殲滅的小柄,你真能心甘情願地嫁到那里去?嫁給一個你從未听聞的丈夫︰嫁到一個陌生的國度;沒親人、沒有朋友,軌這麼孤獨地待在那兒,你真的沒有絲毫怨言?」看到她這麼無動于衷的模樣,性急的表妹那時還忍不住插腰大吼。
她真的沒有絲毫怨言嗎?裴珞看著置于膝上的手,禮服的喜紅將白女敕的雙手襯映得更加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