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後宮宮僕們交情極佳的秦嬤嬤,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硬是將這一關給熬了過去。當那名女官走出清水宮,朗聲宣布皇上喜獲麟兒時,城內外喧騰震天,欣喜的氣息彌漫大街小巷,唯獨躺在床上的青妃卻雙眼垂淚,為女兒未來命運感到悲哀。
自她生產後,清水宮里眾人來來去去,與昔日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她倚靠榻上,听著別人接連不斷的恭賀詞,心中卻沒有任何感覺。
皇上獲知後大喜,多月不曾踏入清水宮的身影再次出現,抱著襁褓中的孩子,帶著寵溺的笑,神情動作洋溢著喜悅,欣喜之余竟以國名「嵐」冠作孩子之名,由此事足見皇上對這名皇子的重視有多深。
因產下皇子的關系,皇上再次注意到她這名被遺忘多時的妃子,當下要她遷入離皇上寢宮最近的清瞿官。這個消息如果在未分娩前听聞她會驚喜若狂,但如今她已心冷,由企盼皇上眷顧的痴心轉變為勘破情關的冷寂,一切對她而言都已不再重要。她婉拒了皇令,堅持與甫出世的小太子住在清水宮里,皇上狂喜之余也不在意,一切任由她去。
三個月後,秀妃誕下了第二名皇子。秀妃心里的怨恨,她是知道的,就差了三個月全盤皆輸,怎能下恨?礙于靳嵐的存在,皇宮內所有大大小小全注意著太子的一舉一動,秀妃就算再怎麼陰狠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躲在清沂宮暗自咒罵上天的不公。
對于皇上的君寵她已不再患得患失,說得更明白,她已完全不在意。甚至于母憑子貴的她被頒下後冠,也無任何歡欣。她依然待在清水宮里,開始茹素,帶發禮佛。即使皇上又
重回秀妃的懷抱,她也無所謂。她所在意的,是如何讓嵐兒維持生命,不讓人發現嵐兒的真實性別。
她和秦嬤嬤在清水宮小心翼翼地將嵐兒扶養長大,保護得無微不至,根本不讓人靠近。自小她就再三告誡嵐兒,她與其他人的不同,也虧得嵐兒呵!才幾歲的娃兒就懂得什麼叫敞「隱藏」,自小她便不吵不鬧,童稚在她身上根本不曾存在;環境逼得她如此,成人的險惡世界逼得她不得不如此。
當她看著嵐兒努力學習專為太子所安排的課程,耳听師博稱贊嵐兒的學習聰穎、武術天分、是個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時,她的心並沒有為人母所應有的驕傲,有的只是深沉的哀痛,為嵐兒被剝奪的生存權利而哀痛。
那個滿月復經綸的人不該是嵐兒,那個武藝高強的人不該是嵐兒,她的嵐兒已經被扼殺了,在一落地時就被她親手毀滅!
「母後?母後!」靳嵐搖搖皇後的手,試圖舒緩一下沉重的氣氛。「您知道今天兒臣帶回來的人是誰嗎?」
「這倒沒听人提起。」皇後勉強自己微笑,不再沉溺于過去。「如果不是什麼特殊人物,你應該不會邀他入宮吧?」
「他是雲綢國的三皇子黑韶,兒臣在解憂塘遇到他的,兒臣打算向他討教有關于調兵遣將的要領,咱們陵嵐國就欠缺這種人才……」靳嵐淘淘不絕地講著。只有在母親面前,靳嵐才會露出被壓抑許久的活潑,一抬頭,接觸到皇後嚴厲的神情大條地噤口,糟了!
「你又去解憂塘?」皇後的柳眉緊鎖,語氣中的怒氣不容置疑
靳嵐咬著下唇,後悔話說得大快。
「我不是說過不許你再去那種地方了嗎?」皇後不悅地斥道。「那里雖然偏僻,可還算是露天席地,撇開被人發現你的秘密不談,讓人窺見你的身體遠得了嗎?你別忘了你終究是個女孩兒。何況秀妃注意你很久了,真是想乘機暗殺你這個皇太子,獨自一人,任你武功再怎麼高強都毫無勝算。」
「那里很少有人去的……」靳嵐小聲地辯解,她真的不想放棄那片隱密天地。
「今天不就讓你遇見了一個嗎?」皇後緩下怒容,拉過她的手柔聲勸道。「嵐兒,別拿性命賭那微渺的機會,答應母後好嗎?」
「兒臣知道了。」靳嵐點頭應允,不甚情願地輕嘆口氣,為那片再也無法涉足的天然美景深深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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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清水宮回來的靳嵐,坐在清泡宮的涼亭里,望著眼前照比例縮小的山水園景,眉頭緊聚,攏著化不開的愁緒。
從她有記憶以來,秦嬤嬤及母後就再三地告誡她的特殊身分。年幼無知時,並不懂事情的嚴重性,言听計從只為讓母後那張愁眉不解的容顏染上歡愉。後來隨著年齡增長,她開始明了身子底下用白綢緊纏的隆起是怎麼回事,用一層又一層的軟布來掩飾玲瓏的腰身又是怎麼回事,她是個女孩子,這個秘密一旦讓外人得知,將為她們惹來殺身之禍。
二個月前,父皇為她舉行弱冠之禮。在典禮過後,宴會上與父皇的一席談話,讓她幾乎當場大笑,父後明指暗諭,要她討房媳婦的催促是無庸置疑的。
靳嵐冷冷地嗤笑了聲,頭微微一揚甩開落在眼前的發絲。她怎麼娶?怕監視的人不夠,再找個麻煩來露自己的底嗎?秀妃的虎視眈眈已經讓人防範得心力交瘁。
難道她必須一輩子這樣下去?靳嵐仰頭望天,長嘆了口氣。在一些聚會中,她的眼神像管不住似的,越來越不由自主也一直偷偷往王公大臣的千金們處飄去,看她們的語音輕柔,細聲嬌笑,還有那色調艷女敕的絲綢衣裳,隨著風拂款款搖曳。腦海中總忍不住幻想自己穿上那些衣服,梳起那些發型
但,她怎麼能?她賠上小命不打緊,欺君二十年的秦嬤嬤和母後該怎麼辦?靳嵐無奈地搖頭苦笑,她還是只能扮演好她的皇太子角色,努力學習治理國家之方。
即使現處和平盛世,依然不能過于安逸,尤其當鄰國是熊出那種殘暴野蠻的國家時,更需要有憂患意識。她曾對父,皇提起,卻被斥之為多慮,不得已只好私下對軍隊加以訓練,卻因缺乏軍事人才而進展緩慢。光靠一個只會紙上談兵的她是沒有用的,一旦實際演練才發覺突發的狀況之多,完全不是書上的教導便可以解決。
案皇在多年前從雲綢回國,對于黑韶贊不絕口,說他怎麼調度兵馬、怎麼運籌帷幄、怎麼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最精簡的兵力取下了對方的旌旗,听得她神往不已,直恨自己駑鈍不如人。
好似上天相助,今天居然教她踫上了雲綢國三皇子黑韶!
解憂塘是她在一次狩獵大會時意外發現的,沒有人知道這個地方,只除了她跟她的愛馬「雪綾」。她總愛到解憂塘那片好景好水放縱一下被壓抑的靈魂。天冷看飛瀑絲流,天熱徜游粼波。解憂、解憂,解煩去憂。
從來沒想過,那片人跡未至的私人天地中竟會有外客闖入。
靳嵐想起那時的情景,心跳差點又漏一拍。或許,真如母舌所說的,解憂塘是去不得了。假若當時她先抵達,那麼在水中進退不得的人將會是她。雖然她當時外表看起來鎮定如恆,實際上卻是驚得冷汗直流。腦海中閃過的盡是︰完了,秘密被拆穿了,秀妃派人跟蹤她!
然而那名果身待在水里的男子,態度自在得像是這種尷尬情況不曾發生,那溫煦的笑容像會暖人似的,在他的微笑中,她的驚慌像融雲般散盡,理智思緒迅速恢復,慶幸一切未曾揭破。更讓人歡欣的是,那個處于難堪狀態下的男子竟是也欽佩已久的黑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