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當嚴彥坐在床畔痴痴地看著她的睡容時,莊里餓了許久的房客們,卻沒他此刻百花齊開的好心情。
「人呢?」站在主院外頭的韓冰,低聲問向溜進主院遠遠偷听的龍項。
「昨晚洞房花燭夜。」八成是還在睡呢,怪不得今日廚房都冷清清的。
看在人家小夫妻正新婚燕爾的份上,視吃食為人生大事的韓冰與龍項,決定這回就睜只眼閉只眼,讓小倆口繼續關起門來親親熱熱、你儂我儂……
可到了第三日後,他倆就不再是這麼想的了。
饑腸轆轆的韓冰,氣虛地一手按著主院的院牆問。
「人呢?」
「呃,還在洞房花燭夜……」同樣面有饑色的龍項,這才發現他實在是太小看一忍十年的嚴彥了。
「不行,我不能忍了。」為了餓扁的肚子,韓冰決定放棄善解人意那類的東西。
龍項苦皺著一張臉,「不能忍又能怎麼辦?難道你有臉皮去敲他們的房門?」
「我——」
早就在房里听到他們聲音的嚴彥,在他們愈來愈不克制音量,就快吵到雲儂的睡眠時,他無聲無息地來到院內瞪著他倆。
「吵什麼?」都不知道他新婚嗎?
韓冰控訴地道︰「把廚娘還我們。」
「再礙事我漲房租。」要不是為了那什麼玉塊的事,成完親當天他早就把他們給轟出去了。
龍項氣得跳腳,「就知道你被你媳婦帶壞了!」
「都三日了,總能叫你媳婦出來下廚了吧?」韓冰不得不提醒這個快樂到根本就忘了時間的房東。
「就是,再餓下去會出人命的。」龍項也忙著點頭奧援。
意猶未盡的嚴彥不在意地道︰「再三日。」
「兄弟,看在你媳婦都坑扁了我們的銀袋,你就可憐可憐我們餓扁的肚皮吧……」他兩小夫妻可以在主院里開小灶煮些東西吃,當然可以不在乎時間的問題,但他們這些大男人可沒一個會洗手做羹湯呀。
見他們皆一副面有菜色的模樣,也著實可憐,嚴彥縱使再不高興不情願,也只能板著臉回到房里去告訴雲儂這事。
早就听到他們在院里說什麼的雲儂,在他進來時已換好衣裳,正整理著床鋪。
「你歇著。」嚴彥看了馬上上前按住她的手,接著攔腰一抱,又把她擱回床上去。
她微微紅著臉,「沒那麼嬌貴的。」
「那麼再多睡一會兒……」他滿面盡是不甘,一想到那些房客也可看見她初為人婦的這模樣,某種焦躁感就一直在他的心頭醞釀,就像是要他割舍什麼寶貝似的。
雲儂側首瞧著他,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麼,「木頭,待他們走後,咱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膩在一塊。」
「我知道。」
「那是你的朋友,所以你就別為難他們了。」說起來他倆也確實過分了,不然韓冰也不會不顧顏面地找到主院來。
「你歇著,我去做飯。」他一手按住她,勉強忍下絲絲的惱怒。
她訝然地問︰「就憑你的手藝?」他忘了那兩位貴客有多挑嘴了嗎?
「反正吃不死他們。」不吃正好拉倒。
「行,你去吧。」
得了她的旨意後,嚴彥在房客們的渴盼目光下,步進了廚房拯救眾人的餓病,不過多久,午膳是如他們所願地擺上桌了,但菜色……卻不是他們原先所預期的。
放眼看去,桌上清一色的青菜蘿卜與豆干,就連湯品也是甜得快膩死人的紅豆粥,硬是沒有半分肉末與油水。
龍項抗議地問︰「這是進了少林寺還是喂兔子?」
「不想吃就別啃。」韓冰很有寄人籬下的自覺,率先拿起碗筷開吃。
嚴彥也不管他,不經意在瞄到了坐在桌角的陶七後,有些意外地問。
「他干嘛?」幾日不見,怎不聒噪也不長舌了?
龍項感慨地嘆口氣,「情傷未愈吧。」也不知雲儂究竟對他說了什麼,害得這少年這陣子盡是一副面色慘綠,人間黯淡無望的模樣。
「拿去。」悶不吭聲用完飯的韓冰,忽地自袖中取出一塊前陣子特意去找回來的玉塊。
「差點都忘了這事……」龍項也拿出兩塊玉塊交給嚴彥,「喏,我連你的也一並找回來了。」害他蹲在冷死人的溪里撈了大半天。
收下三塊雲儂指名要的玉塊後,嚴彥的目光在桌上繞了一圈,最後停頓在陶七的身上。
「你的呢?」
「一定得交出來嗎?」陶七萬般不舍地緊握著手中的玉塊,眼巴巴地望著他們。
龍項一巴掌朝他的腦袋拍過去,「都說寶藏是假,陷阱是真,你就別再妄想什麼金銀財寶了。」
「可是……」難得有這天大的發財機會,他就想不通他們為何要浪費……
「交出來。」嚴彥對這目光短淺的小表也有些不耐。
他還是想試試運氣,「我……」
雲儂在他們四人僵持不下的這當頭,踩著徐徐的腳步踏進了飯廳里,接著她含笑地站在陶七的面前,伸出一指勾起他的下頷。
「陶公子,你有什麼意見不妨說出來,我參詳參詳。」
「沒、沒有……」被她嚇得面色蒼白的陶七,死命地搖著頭,「喏,給你。」
「很好,想必你家表哥也已經告訴過你,我家的屋檐特別低了是不是?」她滿意地頷首,再對他亮出一張眾人皆很眼熟的契約文書。
「我簽,我這就簽!」生怕又得因她而上房頂鬼叫,陶七下筆的速度可比其他人俐落多了。
「乖。」她拿起那張契約,吹了吹上頭未干的墨跡。
「妹子,關于玉塊的事……」眼看自家表弟也上了賊船了,龍項期期艾艾地看著她。
她也沒讓他失望,「明日我就出門去替你們找個答案。」既然親也成了,那麼也是該去問問,那個大手筆想陷害他們的幕後主謀是誰了。
嚴彥走至她的面前,替她折好那張契約放進她的袖里後,微笑地牽起她的手。
「到哪都得帶著我去。」
她款款輕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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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彥從來沒想過,雲儂有個住在青樓里的同行朋友是件很奇怪的事,當然,他更加不認為她住青樓跑是種驚世駭俗的舉動,因他知道她總有著她的道理,所以他也就從不浪費時間想太多。
可清早在街上往來的行人們就不一樣了,人人詫異地看著雲儂就這麼牽著嚴彥的手,如人自家廚房般地走進了青樓大門,而眾人紛紛對她另眼相待之余,不禁也跟著疑惑起,這年頭……女人都是這麼大大方方上青樓的嗎?何時起這鎮上的民風變得如此熱情奔放了?
雲儂帶著嚴彥走進清早沒什麼人的待客大廳,輕車熟路地繞過廳旁的曲苑回廊,來到一座兩層樓的水榭前時她吩咐嚴彥就坐在樓下的花廳里等待,而後她便提著裙擺登上了二樓。
「听說你查出來了?」伸手撩開迎風飛舞的紗簾後,她邊說邊走向隱身在青樓里的老同行。
半倚坐在貴妃椅上的紅俏,身披一襲銀狐裘,青絲松松地挽成了個簡單的發髻,她那白玉般的素手上,正拈著一只造型別致的香扇。
「可不是?」
「是誰?」雲儂不客氣地也在貴妃椅上坐下,早習慣了她一身的千萬風情。
美人紅艷的唇角往上勾了勾,「慕城派掌門,慕清池。」
嚴彥的前任師父?
雲儂蹙著眉,想起當年她是費了多大的功夫,才總算打消了嚴彥對他前師父、前師叔報仇的念頭,以免嚴彥在毫無勝算的情況下,貿貿然地去與整個慕城派為敵。
如今事情已過多年,嚴彥雖不再提起慕城派的事,她也知道他一直都還放在心上,只是,她都已盡可能不讓嚴彥去找慕城派麻煩了,慕城派竟吃飽太撐地想玩玩引火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