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在他為她做所之事愈來愈多,而她也看在他本就虧欠了她的份上,愈欠他人情愈多後,一種得理不饒人的淡淡歉疚感,始終像株不該存在的惡苗般,被栽植在她的心坎上,並漸漸在她的心底往下扎根。明明當初說出恩怨分明這句話的人是她,可從頭至尾,最恩怨不分的人卻也是她,而他,為什麼還是願意承擔下她所有的怒火,以及忍耐著與她身分不符的種種不當言行,從不同她計較這些?
修法習術多年,並以正派自居的她,一點都不喜歡自己這等像是在欺負人的卑鄙行徑。
可她,卻怎麼也沒法拉下臉在他的面前承認。
再次打了個呵欠的盛守業,在瞧向她時,有些意外地看著她面上難得草木皆兵的神色,而後他轉首看了看四下直盯著他們的店中客人們,某種蠢蠢欲動的氣息,趁著他精神不濟時已偷偷潛進了這間野店的里里外外。
「妳的仇家?」被一大群妖物給困在這間野店里,她之所以不急著逃出去,該不會是她對自個兒的術法太有自信,故想以一敵眾吧?
「我從不與人為敵,除了你例外。」軒轅如相邊說邊在桌上與他所坐之椅上各貼了一張黃符,「待會不管發生什麼,你只要坐著不動就不會有事。」
他眼中盛著一抹愕然,「妳會救我?」
她不自在地別過臉,「總不能眼睜睜的任你被這群妖物給吃了吧,到時開陽大人會傷心的。」對,她只是心疼那個深深崇敬義兄的開陽而已,她才不是在擔心他或想彌補他什麼。
盛守業沉默了半晌,而後話中有話地說著。「妳的心太軟了。」就因她曾算出他是個凡人,所以她便要救他這個為她帶來這一切的禍首?在把責任攬得太大之余,她會不會也太好騙了?
「那又如何?」
他以幾不可聞的音量在唇邊低喃,「別老是動不動就將妳的把柄亮在我眼前,我會吃死妳的啊。」
沒听清楚他在說什麼的軒轅如相,才想湊過去听清楚,下一刻她即被他給摟至懷中牢牢抱緊。
「別又來這套了。」她朝天翻了個白眼,一掌按在他的面上想推開他。
他心情甚好地親親她的掌心,「咱們不都已坦誠相見過了?」
「那只是沐浴而已。」她就知道再怎麼正常的小事,到了他的眼中都會被扭曲成不一樣的觀點。
「我還曾從頭到腳徹底的對妳上下其手過。」他邊說邊分心地瞧著眾人面上的反應。
「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小心眼的計較那些做什麼?」她都強迫自己得忘了那些才能與他相處,他還端在心里回味不成?成功地讓店里所有的妖物都听明他倆的關系,也順利緩下店內劍拔弩張的氣氛後,盛守業松開了兩手,但當她坐回對面不放心地戒備著四下時,為了轉移她的心思,他一手調過她的臉蛋。「有件事我一直很想找個機會問妳。」
「何事?」他一定得挑在這種四面受敵的節骨眼上同她閑聊嗎?
「妳的祖上……是不是有個姓燕的?」這事已困擾他家歷代祖先好幾百年,也吊著他的胃口很久了。
「姓燕的?我家首位先祖就姓燕啊。」怪了,這等軒轅家的秘事,他這外人怎會知情?
「那妳怎會姓軒轅?」他神情激動地緊握住她的兩臂,「妳家二代的先祖究竟是從父姓還是從母姓?或者他是被撿來收養的?」快說吧,別再折騰所有人了。
始終不知他為何要天外飛來這一問的軒轅如相,緩緩地格開了他的兩掌。
「你問這做什麼?」滿肚子壞水的他,這回又有新花樣了嗎?
他頗為心虛地頓了頓,「呃……服務大眾?」
「哈?」
「沒事,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雲淡風輕地帶過後,他雙目盛滿期待地瞧著她。
「都幾百年前的事了,我哪會知道?」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繼續轉過頭提防著野店里的所有妖物成員。窗外的雪地靜靜地反射著天頂燦眼朝陽,將軒轅如相美好的側臉映照得如同一首詩人方以新墨寫下的詩般,一翳一翳的風情怎麼也掩不住,盛守業貪婪地睜大了眼瞳,甚想就這麼停下光陰的腳步,讓此刻擱淺在他的心上,再不要讓她走失在他的記憶里半步。
他還記得,一開始,那是張讓他震驚的美麗側臉。
在她十歲後,當他首次知道她是男而不是女,他是很錯愕也有些困擾,但,卻從沒有過半分的遺憾。
就在她換回男人的打扮,並以男人的身分生活下去後,他很確定,總是喜歡在暗地里瞧著她的一舉一動的他,對她所懷著的,並不只是純粹的恩情而已,因那等想要獨佔她的心情,從一開始就倔強地不肯自他的心房走開。
無論她是女孩裝扮,或是搖身一變成了個青年,或是成了名揚術界的軒轅大師,在他的眼底,她始終都一樣,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從來就不曾為他的感情帶來絲毫的改變。
他這人就是這樣,所想要的,便絕不會輕易讓步半分,因此對他來說,只要是她就好,無論是男或女。
「對面、心思不純正的仁兄,你現下又是在妄想些什麼?」一路被他跟著走下來,軒轅如相也多多少少模清他的性子了,因此在他目不轉楮地看她看到似是出神時,她不抱期待地喚醒他。
盛守業隨口語了個借口,「我在想,我該如何勾引妳,才能與妳一塊兒躺在床上研究研究翻雲覆雨那回事。」唉,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償所望。
她听了,當下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一腳踩在椅上,再兩手拉著他的衣領硬將他給拖過來,在大庭廣眾之下不顧形象地開罵。
「你就是思想這麼猥褻才讓人覺得你下流,你對得起把你生得這麼養眼的父母嗎?」難得她才覺得他對她的付出,讓她覺得有一點點可以饒恕他而已,他就一定要這麼快被打回原形嗎?
她老早就想說他一回了,瞧瞧他,分明生得一派儀表堂堂,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他,卻只會對她說些浪言穢語,也不顧忌著一路上他總是輕易吸引而來的女孩家們,心底究竟對他懷抱著何等的想望,反倒一徑地纏著她兼挑釁她的理智,害她不得不接受眾女飽含敵意的視線當個代罪羔羊。
「這等程度就算猥褻?」盛守業頗為無力地垂下兩肩,「難道說,妳從沒踫過女人?」她是修法修到走火入魔,成了個清心寡欲的和尚不成?
軒轅如相當下誠實地漲紅臉,再簡單不過地向他昭示出此地無銀也只有三百兩而已。
「噢……」他沉吟地拖著長長的音調。渾然不覺這有何不妥的她,還相當驕傲地朝他揚高了下頷。「我本就是個術士,專心修法有什麼不對?」她也不過就是忙到對人間的男女之事沒有空去了解,也沒興趣去拉近距離而已。
他興味盎然地挑高朗眉,「倘若每個術士都似妳那麼專心修煉,皆恪遵道德倫常為上綱,佐以禮義廉恥為下綱,那妳父母又是如何把妳生出來的?」
「我怎知道?」她頓了頓,忍不住在他過于容易讓人認清事實的目光下閃閃躲躲。
淡淡的紅霞,似是兩朵雪地里的紅梅,無聲地出現在別扭又不肯老實的她面上,在紅塵里打滾這麼多年,也見過大批妖魔鬼怪後,她的心思怎可以還是這麼單純可愛?怪不得他每回只要把話說重了些,或是曖昧了點,她就忍不住要尷尬氣惱,可她有所不知的是,他對她說的那些,也全是他的肺腑之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