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守業在唇邊噙著一朵淡雅的笑意,「正因如此,馴服起來才格外有樂趣不是嗎?」
整個人因他的話意而瞬間凍僵的東翁,不敢領教地瞧著他滿心歡喜的模樣。
「你有空真的得去給大夫瞧瞧……」他不管了,日後他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
盛守業毫無異議地頷首,「我也這麼認為。」
清寂的山林里,觸目皆是冬神伸出雙手輕撫著人間的痕跡,曾在夏日里輕唱著淙淙悅音的山澗,已在崖上成了一道被風雪冰封的銀河,總是昂首探望著天際的古松,在樹身積滿了厚雪後,則不得不委屈地低首俯看大地。
軒轅如相一腳踩進綿軟的深雪中,再一腳用力拔出,繼續在這可說是寸步難行的雪地里往前方的山崖前進。一路上,迎面而來的凜冽風雪阻撓不了她想解開詛咒的決心,更凍結不了她想逃離狼窟奔向自由的堅定意志。困在客棧近半個月後,軒轅如相總算是在煎熬中等著了老友的回音,就在她收到解咒有望的消息當晚,她隨即趁著風狂雪大無人上街的夜半時分,突破萬難強行「逃」出客棧。以往在術士這一行道上,最是風光八面、術法無人能及的軒轅家繼承者,居然淪落到得用逃的?想來她就覺得丟盡顏面,可,她也很不願意這樣啊。
都怪那個姓盛的瘋子,一天到晚越界跑來七號房拿那面照妖鏡照她,而她一被照著了就又開始定定定,硬是被強迫冷靜。可惡,她是人又不是妖,當人的反被那個看上去不人不妖的給收伏?
倘若他只是拿鏡照照她,其它什麼都不做那倒還好,可他老兄卻常把她抱至懷里對她毛手毛腳,不然就是三不五時地親親她的手或是吻吻她的面頰,在她耳邊吐露一些盡是猥瑣下流的言詞。
拜他所賜,打小就身強體健的她,這陣子所吐出來的,遠遠比被強行喂下月復的還來得多。
這實在是太傷身了……
那個可惡的家伙仗著有面破鏡和不錯的武功,就狠狠吃定她,還逼著她非得整桌打包,全都兜著走?不成,再這樣子下去,她定會死在七號房里的,到時她就算不會吐死,也會因那家伙恐怖的言語攻擊而夜夜噩夢,甚至再進一步因此而瘋了,她要是再不想個法子救救自個兒,她早晚會因那個永遠都听不懂人話的男人而一腳踏進棺材里。只是她沒料到,在她逃出客棧後,那尊瘟神竟也跟上來了。很努力要攀上崖頂的軒轅如相,在即將抵達崖頂時回首看向崖底遠處的方向,果然又找著了那抹陰魂不散的身影。自她逃離客棧起,身後的那家伙聰明地與她保
持著一定的距離,不急著趕上她,也沒打算將她給逮回客棧,他就只是遠遠的跟著而已。
一心急著想解咒的她,才沒空理會他這回又是存著什麼心思,只要她能快點解決掉這個害慘了她的詛咒,日後她有的是大把機會可以好好殺他個十八回,或是追在他背後砍他一輩子。
踩著崖邊一塊大石躍上崖頂後,軒轅如相才走了幾步隨即停了下來,並備感恥辱地想轉身爬下山崖,因為那個算準了她何時會到的老友,正站在自家大門邊朝她瞪大了眼珠子,而後……
「哇哈哈哈!」
聆听著他中氣十足的洪亮笑音,軒轅如相極力忍住犯癢的拳頭一步步走近。
「笑夠了沒?」都七老八十了,還笑得這麼起勁,都不怕會閃到腰呀?
皓鋼邊笑邊揩去眼角溢出來的淚水,再瞄了瞄她高大依舊的身材後,又是捧月復一陣悶笑。「這是……這是哪來的水姑娘啊?」光是見到她這模樣,他就覺得為她奔波跑腿的代價真是太值得了。面皮很薄的她扳扳兩掌,「再笑本大爺就拆了你的窩。」最近拆房子這門功夫她可是練得技術挺純熟的。
「不笑就不笑……」他揉揉笑酸的兩頰,一手指向站在遠處雪地里的陌生客,「喂,外頭的那位是誰?」
「路人。」軒轅如相怏怏不快地走進屋內。
「……是嗎?」有這種經過荒山野嶺還位在高崖上的路人?
「快說,你有什麼法子可以幫我?」一入內坐定後,她即等不及地問。
相較于她的急切,生了一頭白發白須的皓鋼就顯得從容得很,他先是為她倒了碗暖身的姜湯,盯著她全數喝下後,這才在底下置了盆炭火的暖桌邊坐下。
他揚首睞她一眼,「妳是個術士吧?」
「就跟你一樣。」
「那,會不會煉丹?」她八成是急過頭也慌過頭了,所以在事發後,才會連最簡單的自救之道都想不起來。
「我怎會忘了還有這一招……」恍然大悟的軒轅如相一掌拍著額際,但不過片刻,她懷疑地睨向他,「等會兒,這世上真有那種可由女變男的丹藥?」
皓鋼仍是一派氣定神閑,「既然巫派都有咒術可將男變女了,咱們術派又怎會無丹藥可撥亂反正?」真要與巫派互別苗頭的話,他們術派可不見得會輸。
「我該拿什麼藥引和藥材來煉?」沒想到在絕望谷底仍有個希望,她興奮地張亮了雙眼,以看救世主般的眼神看著他。
他自袖里拿出張寫滿密密麻麻小字的字條,「藥引與藥材該用哪些,還有它們身在何處,我都已替妳打听到了,至于煉法,也都在上頭。」
她忙伸手探向他,「快給我。」
「只是我有個條件。」皓鋼卻以一掌將字條給按在桌面上,討價似地朝她搖搖頭。
軒轅如相不耐地催促,「行了行了,不管有幾個條件我都答應你。」
「那好,代我去擺平下面那個村子河伯娶親一事吧。」這一年來,山腳下那座村莊的村民三不五時就爬上山來煩他,搞得早就退休的他都不能專心享受天年。
「你要我頂著這副怪德行進去村子里?」她嫌惡地皺著眉,打心底不想被其它人見著她這副有損地位的女人樣。
他拈著白須,「正好合適呀。」不是剛好可以被那些迷信的村民給扔去水里喂不挑食的河伯嗎?要她在人前扮成個要出閣的新娘,萬一有人恰巧認出她就是軒轅如相怎麼辦?光是想到那是何等恐怖的景況,她就怎麼也壓抑不住滿月復的欲嘔感。在她仍舉棋不定時,皓鋼干脆再推她一把。「妳要找的藥引,正巧就在那位河伯的肚子里。」如此一來,既可讓她找著藥引,又可打發他的麻煩,兩人都可得利不也挺好的?
她沮喪地垂下頭,「我去就是了……」狡猾的老頭。
「軒轅,妳確定外頭那位不停在對妳拋媚眼的,真是個路人?」才變成女人不久,這小子就走桃花運啦?
「與我無關的路人!」她索性去把所有的門窗全都關上杜絕騷擾。
「拿去。」皓鋼在將字條交給她時,不經意的問︰「對了,妳會游水嗎?」他記得那條湍急的河川這十年來少說也吞了快百人,還是先提醒一下好了。
軒轅如相頓了頓,而後僵硬地撇過臉。
「……不會。」不過就是落水一會兒,在她溺死之前,應當來得及施法叫出式神來救她吧?只是前提是,在這等天候下她不會被凍死。
「那……」皓鋼听得渾身冷汗直冒,而後再看了看外頭下個不停的大雪。
「總之,我會想法子就是了。」沒什麼選擇的她站起身朝他拱手,「多謝你的拔刀相助,事成之後我會扛十壇老酒來答謝你的。」
「妳別死得不明不白就成了。」不然若是到了下頭,她是要怎麼去跟她爹娘解釋她這副怪模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