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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絲(下) 第16頁

作者︰綠痕

不知何時已潛進她房內,站在窗畔的滕玉,靜看著另一只色澤不同的蝶兒飛過他的面前,而她只在目送蝶兒遠去,卻沒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後,他更是患得患失地緊盯著她的臉龐。

「為何折這?」

「給繁露的。」坐在地上的她淡淡地應著,伸手取來下一疊她托廣目買來的各色彩紙,但長指還未拈來,滕玉已來到她的面前按住她的手。

在他熱烈注視的目光下,子問總算抬首直視著他的雙眼,將一直盤旋在她耳邊的話告訴他。

「繁露……」她深吸了口氣,從不知語言竟是如此沉重。

「繁露她要我放手去愛去恨,不要怕在日後離開之前會舍不下。」

「你會照她的話去做嗎?」

明亮的水眸里,抹過了一份躊躇,她微偏過臉別開了目光,任由不知要到何時才會到達盡頭的沉默,有如一蓬暖火般,安安靜靜地在他倆之間燃燒著。

「看著我。」等待了許久,再也受不住這種折磨的他,兩手緊握住她的肩,將她拉回他的面前。「告訴我,為什麼你不肯哭?」

「不是不肯,是無法。」

他瞠大了眼眸,「什麼?」

「我的眼淚,在仙海孤山上時,就已經流干了。」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因此,哪怕我再難過傷心,我就是哭不出一滴淚。」

那一日,在她心痛欲裂的當頭,當她的淚水滴落在繁露的面上時,在她身體里所有過載的愛與恨,那些沉重的負荷,倏地全數離她遠去,掏空了她,也帶走了她不想擁有的一切。

她從未想過,因為離別而帶來的自由,竟是那麼令人遺憾。

吧涸的眼眶,再也無法為那來不及挽回的傷心傾泄半分不舍,極度震驚過後,她只覺得自己再次回到了她初初誕生在人間的那一刻,不同的是,在她的胸臆里,漲滿的是在她來到人間後眾生給她的愛,還有,繁露的疼惜。

像是要捉住一只即將斷線的風箏般,滕玉急切地將她扯至他的面前,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力道握疼了她。

「那心痛呢?你對這座人間還存有半點憐憫之心嗎?」

看著眼前這張急切又慌張的臉龐,子問恍然想起,他猶在人世之時,那曾經遭到愛情棄之、毀之、殺之的過去,因為此時此刻他那再也藏不住,小心翼翼、深怕又重蹈覆轍的模樣,深刻據留在她的眼底怎麼也不肯走開,絲絲的心痛滑過她的心稍,她忍不住抬起手輕撫著他的面頰。

「你一直都很害怕是不是?」

長久以來,他就是裝作什麼都不在乎,好像她與每個常人無異的樣子,可實際上,他應當也在數算著她可能會在何時離開,如履薄冰地害怕著她不再憐憫的那刻到來,獨自在暗地里遭到恐懼侵蝕之際,他卻又要偽裝著什麼都沒發生過以免她會看穿,日復一日,他就是這般地為難著自己,以期能夠換得她的一個安心與不知情。

那清清楚楚浮映在他眼底的真心,使得她不想再問為何他要待她這麼好,或是白個兒究竟何德何能,她只想依循著自己的心意,也照著繁露的話,緊緊把握住身邊任何一份下願離棄的情意,再將之收藏到心中好好存放著。

「你呢?你不怕嗎?」為了她面上看不穿的釋然,他沒把握地問。

「不再怕了。」既是不能逃避,那麼也只能面對。而面對的法子有很多種,例如,就如同繁露所說的,好好把握當下的每一刻。

原來撫模著夢境的邊緣,就是這種感覺……

滕玉垂下視線,靜靜看著終于實現的恐懼,像道無聲的嘆息墜落在他的腳邊。

「去仙海孤山之前,我答應過任由你擺布吧?」不明白此刻的他在想些什麼,她含笑地將他置在她肩上的雙手拉下,低首一下又一下地吻著它們。

他木然地瞧著她的動作,「我要把你關起來,往後不準你再去見那些神與佛。」

「就這樣?」這一回的懲罰會不會較上回輕了太多了點?

「也不準在身上再多添任何新傷。」逃避著與他人長久相處的她,或許從來就不知他人對她所懷有的感情是什麼吧?

又或許她根本就不想懂,因此她完全不懂他人也會為她感到心疼,她什麼都不怕,不怕死不怕傷,可對他來說,看著那一道道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的傷痕,遠比什麼利刃割在他身上還要來得疼痛。

「嗯……看來法王真的很煩惱。」她陪罪地親了親他的唇,側首笑問︰「廣目呢?又哭了嗎?」

余溫仍停留在他唇上的吻,不見半分甜蜜,有的,只是苦澀的余味,看著她面上渾然不覺任何事的笑臉,滕玉再也忍不住地嘆口氣。’

「還有,我很寂寞。」

她怔愣了半晌,「可是,是你說的,你只想要我留在你身邊……」

「我從沒打算收回我說過的話,只是,你的心究竟在哪兒?」看著遠處的角落,他喃喃空問︰「要到什麼時候,你才可以撥出你的真心,不再看他人,不再為他人設想,全心全意的好好看我一眼?」

若真能讓他許願的話,豈只是神佛兩界的眾生?他要將她藏在這座山莊的最深處,除了那票師弟外,再不讓她瞧見任何一種會讓她掉淚的眾生,就算是人間之人也不許。

嫉妒的滋味,或許他嘗不出來,但他明白那種痛感,就像是尖銳的沙子遭磨成了細粉,他再啟口將之吞咽而下,任由它一路刮疼劃傷了他自己,然後就算是這樣,不管再有幾次,他還是會選擇咽下,也不要出聲喊聲苦。

他緩緩抬起頭,一如所期,所接觸到的,是她不知所措的模樣。

「不是那樣的……不是那樣。」她困難地啟口,不知該怎麼解釋,她不知要如何搬動那長期以來重壓在她心房上的巨石,好讓她的心坍塌接受久違了的暖陽。

「那究竟是如何?」

她猶疑不定地開口︰「你……根本就不知我究竟是如何而來、又是何時要走……」生在人世時,他都已受過傷一回了,要是再有一回的話,那他……

「那種事,很重要嗎?」他一點也不在意,並將她以往總掛在嘴邊的話,原封不動地奉送給她。

記憶中,晴空在得知自個兒在來到人間歷劫後,可能連一劫也渡不了,卻仍是義無反顧的模樣,和她那一份即使明知沒有半點勝算,也仍是要去仙海孤山盡其全力的心情,回想起來,就像是此刻滕玉面上一無所懼的模樣。可它並不是什麼大愛,或是什麼為了人間著想。他只是很單純的待她好,希望她快樂,願將一切都給她,那只是一片如同她曾對皇甫遲所說過的私心而已。

即使,他根本就不知道,以後當他又得再次孤零零一人時,他究竟該怎麼辦。

「我不怕的。」當子問泛紅了眼眶,並深深自責地垂首時,他抬起她的面頰,不後悔地道︰「因此你不必為我擔憂,也不需同情我,是我自作自受,我心甘情願。」

錯過了春天,園子里的花兒。會凋零吧?

若是錯過了他,她會不會也像是那些空自寂寞的花兒一般呢?

滕玉在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後,再次鼓起僅剩的余勇。

「你還有沒有話想對我說丁’她要再那般下去的話,他也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愛我,好好愛我。」子問毫不猶豫地伸出雙臂環住他的頸項,將臉埋進他的懷里,「把你所有的愛全都給我……」

他將下頷靠在她的頭頂上,仰首看向窗外似在對他眨眼的繁星,而後低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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