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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二號房 第12頁

作者︰綠痕

坐在床邊看著自己雙手好一緩 ,藺言以幾不可聞的音量說著。

「我想贖罪。」

老人怔看著她,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個答案,也不知她這善心的大夫曾犯過何罪,可在她面上的懊悔,卻被一室的光影照耀得那般清晰,就連半點躲藏的餘地都沒有。

「你曾犯了何罪?」在她開始收拾藥箱打算去下一家看診,老人在她起身前問。

她似不願回憶般地別過臉,「數不清。」

倘若……真要數得清那就好了。

有時,夜闌人靜時她也會想,以往的她,究竟曾犯過了多少罪?這麼多年來,即使她月兌離那個圈子已久,她卻依舊怎麼也憶不起死在她手中的人數究竟有多少。

出身在殺手世家的她,是藺氏這一門唯一的獨生女,也是唯一的繼承人,打小,她每日除了必須學習家承的醫術之外,另一項她也必須學習的,就是該怎麼殺人。

她可說是生來就被迫訓練成殺手的。

在她爹的吩咐下,為了促使年幼的她武藝快速精進茁壯,她爹門下的徒弟,時時刻刻都在盤算著,該如何除掉或是暗算掉她這身為下一任掌門的大師姊。因師父有言,誰若是能親手殺了她,誰就能取代她成為下一任掌門,也因此,她自小到大,不得不隨時提防著莊里的每一個人,即使是她的親人。

她的每一日,就是在防著被人殺與殺人中度過,她也因此習會了,在被人殺了之前,就得快那人一步先殺了他。

若她沒記錯的話,約莫是在她十七歲時,她爹為了要讓初入江湖的她,一舉打響她這藺氏下一任掌門的名號,在她離開莊里下山之前,他給她了一串名單,而那串名單,也就是她犯下無數殺孽的開端。

雖然人人都說,江湖,未必都是血腥的,武林中自然也不乏正派人士,但藺家的人所經營的行業,卻是只要誰出得起錢,就為誰殺人的殺手行業。因此當她執行完她爹所給的第一串名單,完成了上頭十來件生意後,藺言的大名,立即如她爹所願地在江湖里傳揚開來,而後,身手甚好的她,在未至二十歲前,已是殺手排行里頭赫赫有名的一員。

入行數年後,漸漸地,她開始對殺人這一事感到麻木。

直至有一日,那夜天上圓圓滿滿的月兒,被薄雲擋住了一半,在她完成買家所要她做的生意時,一名目睹她行凶殺人、年紀約是十來歲的小孩,在她殺了目標準備離去時,拿了顆石頭自她的背後扔向她,當她回過頭,面對著那孩子眼底憤恨的目光時,她不禁有些茫然。

她不懂,這世上,不就是殺人與被殺而已嗎?就算今日她不下手,日後,自然也會有別人取代她的位子來殺此人,眼下她會如此做,不過就只是為了謀生而已。可不知為什麼,她卻怎麼也無法忘記那孩子眼底的深深仇痛,和他那憎恨她的目光。

按理,那時她是不該留下活口,好任那孩子日後可能找她報仇或是去報官的,可因那孩子的目光,她破天荒軟下了心首次未斬草除根,而這,也是她唯一一回沒照規矩辦事。

只是她的一時心軟,卻讓那孩子在數年之後,因為要找她報仇而去習了邪派的武功,並在長大成人功夫大成之後,找上藺氏一門打算為父報仇。

她還記得,那一夜,師門里的人皆不在,那名長大了的少年乘機溜進莊內,並在莊里找著了她,當下立即將那一雙記憶中憎恨她的眼神認出來的她,在愕然過後,也許是因為一時突生的內疚,或者就只是一時忘了該還手,她就這樣,任那名少年硬生生地捅了她一刀……

後來因傷而躺在榻上的她,听人說,當夜她爹就將那名少年殺了,並命門下的人前去那名少年的師門滅門。在听到這消息時,一個念頭忽地浮上她的心坎。

她原以為的江湖,就只是殺人者也要有被殺的準備。可實際上的江湖呢?它其實是永遠的冤冤相報,永不會停止的復仇再復仇。

躺在榻上的她,在養傷的那半年里想了很多很多,就在她傷愈之前,因她爹曾派人前去滅了那少年的門派,另一門為友門報仇的門派,亦派了大批人馬來到府中殺了她爹為友門報仇。

殺與被殺的漩渦,是天意,也是人為,更是種一旦跳進就再難以離開的一種詛咒。

只是這一回,她並沒有報仇,她沒踏進這永生不變的詛咒里。

她沒有。

因她不想再過那等染血的日子,她也不想再時時都將性命活在刀口上,永遠都在報仇與被報仇的日子里打轉尋不著個出路,她的人生,不該是這樣的。

也許,唯有這麼想,她才不會覺得她的人、她的心,總是遭人給剖了兩半,也不會再看見她那時而圓滿,時而殘缺,又殺又救的矛盾人生。可自那日記住了那名少年的目光後,不知怎地,她總在有著月兒的夜晚,始終覺得那曾目睹她行凶的沉重月光,老是壓得她就快喘不過氣來。

在親手葬了她爹之後,她不給任何原由的解散了師門、遣散所有弟子,並放出風聲退出殺手這一行,離開了故鄉從此不再以殺人為業。

可即使是如此,歷歷的往事卻總是在眼前徘徊再徘徊,它們從不肯自她的夢境里離開,而那孩子當年的目光……

「藺姑娘。」

將不堪的回憶拉離腦海後,藺言甩甩頭,一手拎起地上的藥箱準備去看下一戶的病患,不知她心底在想些什麼的老人,只是在叫住她後,以虔心的目光望著她。

「你是個好姑娘。」

看著他感激的目光,站在門邊的藺言沉默了一會兒,在替他帶上門前,她低聲在嘴邊輕喃。

「我不這麼認為。」

☆☆☆

一手接過一扇門二捕頭邢淨奉上的香茗後,天水一色坐在客椅上,一個頭兩個大地瞧著手中這三日接連發生在京城蝕日城,與外城吞月城里所發生的最新大案。

「乾尸案啊……」他原以為這案子只有蝕日城才有,沒想到居然連吞月城也跟著發生。

謗據他手中目前已掌握、卻少得可憐的線索,犯下近二十件乾尸案之人,這三日來專擄落單的少女,且在擄人之後,既不勒索要錢,也不對任何人或是官府開任何條件,當天擄人即當天放人,可被釋放的少女,在獲釋歸來時,卻皆已丟了性命,身上之血全遭吸乾,僅僅只剩乾尸一具。

為了這樁大案,雖說總府衙門已盡力封鎖消息了,但這事仍是漸漸在蝕日城內傳開了,眼下蝕日城里人心惶惶,相信再過不久,這座吞月城也很快就會跟著風聲鶴唳。

兩手合上公文後,天水一色將頭一轉,無力地再次看向那個像是不知是吃錯藥或是轉了性格,一點都不對此案投入關心、更不主動去追查凶手,只是微張著嘴,兩眼目光渙散,人在這而心不在這的左剛。

她最恨年紀比她小的男人……這下該怎麼辦?

一早就被藺言潑了盆冷水的左剛,直在心底回想著藺言的容貌,可無論他再怎麼想,他就是想不通有著張年輕少艾面容的她,怎會無端端虛長了他五歲。

身為女人,拒絕男人的理由百百款,關於這點,他早在心底就有譜了,自認韌性很堅強的他,早對她可能會對他搬出的拒絕理由想好了應對之道,他甚至也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是無法拐到她,那就算是硬纏他也要纏到底,可,偏偏年紀這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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