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是啥子玩意?」情緒激動到已經很想抄把菜刀去砍人的東翁,面色鐵青地伸出一指指向她的鼻尖。
「地字十號房住戶所開出來的菜單!」丹心深吸了口氣,不畏惡勢力地再次大聲宣布他手中之物為何物。
東翁兩眼死死地瞪著那一長串會讓他吐血的字條。
菜……菜單?
這算是哪門子的菜單啊?
他氣得連聲音都在顫抖,「血燕燕窩、八頭鮑、東北百年人參、南海頂極鮮貝、鼎天魚翅……」底下還有一大串他光是看了心頭就在淌血的稀有食材。
「東翁?」丹心直瞧著他面上忽青忽黑的顏色。
硬是逼自己吞下這口鳥氣的東翁,一手翻開帳本,一手執起筆,準備記下這筆可能會害他倒店的呆帳。
「照……照她說的弄給她。」他今晚要去他家爺爺的墳上掘墳鞭尸!
丹心的話卻還沒說完,「可藺姑娘說,這是她每日必備的菜單。」他確定他真的要這麼大手筆嗎?
听了她的話,東翁手中的筆當下應聲折斷。
他惱火地拉大了嗓門,「每日?」這號房客以為她住的究竟是皇宮大院還是王府啊?
「嗯,還不包括消夜。」丹心點點頭,再亮出另一張長長一大串的菜單,不忘提醒他還有更慘的在後頭。
這也……未免太過分了!養其他的住戶頂多是肉包子打狗,或是把銀兩扔進水溝里,而這只才剛剛來報到的呢?養她這一尊簡直就是在燒銀票!
他氣極地甩過頭,「韃靼!」
「在。」
他火速下達挽救客棧經濟,免得因那位新房客而倒店喝西北風的指示。
「自今日起,朝中凡是向千里侯行賄的賄金,全都給我抽五成佣金留下來!」哼,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還坑他的?他就從另一只羊的身上剝皮來抵!
「這樣成嗎?」韃靼皺眉地問,兩眼看著手中才剛開店門就收到朝中官員送來給千里侯步青雲的紅包。
一轉眼就閃身來到他面前的東翁,二話不說地自紅包里頭迅速抽走一半的銀票,再扭過頭一手指向丹心的鼻尖。
「丹心,你去同天字一號房那個沒人性的住戶說,本棧開銷太大,因此我要額外加收過路費!」反正那個天字一號房的,宅子里錢多得像是在堆金山,不坑那家伙的,他坑誰的來補大洞?
「噢。」她個人是沒什麼意見啦,且她相信,那位有錢千里侯侯爺大人,對於這種小事,應當是眉頭連皺也不會皺一下。
唯恐如此做還不夠補救開銷的東翁,想了想,用力地一把扯過靼韃的衣領。
「待會你就派信去給那兩個姓陸的所有生意上往來的客戶,日後,他們若想踏進本棧本館談生意,一律加收入門費一百兩!」撂完話的他,乾脆順手把靼韃手上剩下一半的銀票統統沒收放進袖里。
韃靼忍不住咋咋舌,「這麼坑?」他是想改行開黑店不成?
「你有意見?」東翁飛快地將要噬人的眼珠子火瞪向他。
「沒……」畏懼惡勢力的他,怯怯地抬高兩掌,「完全沒有。」賞飯吃的人是老大。
沉重的木門開啟聲自他們身後遠處緩緩響起,站在櫃台前的三人,速速將雙眼掃向那名一大早就點燃東翁怒火,且日後可能會嚴重危害整座客棧生計的正主兒。
「藺姑娘,你要上哪?」望著她身後所背的竹簍,丹心好奇地湊上前問。
「走走。」她簡單的說完,對於棧內的其他人,連聲招呼都不打,也沒多瞧上一眼,只是自顧自地走向外頭。
跋在她踏出客棧前及時截住她的東翁,面色十分不善地瞪著她那一副閑著沒事做的模樣。
「你是個大夫,不做生意嗎?」若他沒記錯的話,她家祖上統統都是干神醫的,既然她本身也是個大夫,家中的招牌又那麼響,好歹她也拿出點本事,為她自個兒賺些銀兩,或是拿些錢出來抵抵她那可說是天價的伙食費吧?
她淡瞥他一眼,「看心情。」
什、麼?
氣得渾身發抖的東翁,在話一說完就走人的藺言已然走遠時,握緊了雙拳,重重踩著腳步來至櫃台里撈來件外衫後,準備放下今日的生意出一趟遠門。
韃靼不解地追在他身後問︰「東翁,你上哪去?」
額上青筋已是數不清有幾條的東翁,有樣學樣地簡短地丟下兩個字。
「鞭尸。」這回,他要連同他老爹的一塊挖!
☆☆☆
說是要出去外頭走走,其實藺言走得還滿遠的。
出門只是打算采些藥草的她,在吞月城城外的山里待了一早,午時才過沒多久,大量的山嵐便自山頂上飄下,過了一會兒,午後的山林里便下起滂沱大雨。
豆大的雨珠將山嵐擊碎,林中枝葉,在傾泄落下的雨中紛紛顫抖。
淋了些雨的藺言,在全身濕透之前及時找著山中的一間小草屋,進去里頭避雨後,她擱後所背的藥簍,自袖中掏出繡帕拭著面上的雨珠時,同樣在草屋中避雨,穿著打扮像是獵戶的兩名漢子,聊閑的內容即飄進她的耳底。
「听人說,自天牢里逃出的那七個欽命要犯,日前已逃到咱們吞月城來了。」年紀較大的獵戶,望著外頭一時片刻應當是不會停的大雨,邊說邊在懷里模索著。
「有這回事?」
「嗯,眼下總府衙門正在懸賞,這七人,每一人的人頭值……」他點點頭,猶在懷里東找西找。
「值多少?」生活與他同樣困苦的另一名獵戶,興致勃勃地問。
總算是在懷中找出那張那日他不意拿到的懸賞單後,他將被揉皺的紙張打開攤平在地上,一手指向那七人繪像下頭的數字。
「五萬兩。」唉,要是能夠逮到其中一人的話,那他這輩子就不必在這山上辛苦挨日子了……可惜的是,這七名自天牢里逃出來的要犯,根本就不是他們這種尋常人所能踫的對象。
原本對他們閑聊內容沒哈興致的藺言,在听清那筆數目後,不語地將眼挪向那張懸賞單上瞧了一會,而後暗自在心中記下那七人的姓名與長相。
劃過外頭灰蒙蒙天際的閃電,照亮了屋內三人的容顏,也讓他們同時瞧清了此刻另三名自雨幕中快步走向這間草屋之人的長相。
「啊,他們……」較年輕的獵戶訝愕地抬手指著他們。
「噓……別多話,咱們快走。」他身旁的老漢趕緊一手掩上他的嘴,在將那張懸賞單塞進懷里後,忙拉著他跑向外頭。
坐在原地動也不動的藺言,在他們三人一進屋後,微微挑高了一雙柳眉。
喲,瞧瞧,今兒個是什麼好日子呀?雨點恰巧落在香頭上的大吉日?方才還躺在地上那張懸賞單里的欽命要犯,眼下竟就這麼巧的自動自發送上門來了。
淋成落湯雞的三人,放下手中的行李各自拍著身上的水珠,在外頭閃電再次打亮天際時,自屋內一角反射出的金光,令他們三人不約而同轉首看向藺言,直瞧著她左手腕上纏了一圈又一圈宛如手環的金色細線。
完全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的藺言,在他們三人不懷好意地打量起她時,只是將注意力放在外頭。她微眯著眼,計算出雨簾里那兩具待會很可能會同她搶生意的身影,大約再過多久就會進屋湊熱鬧。
沒過多久,在藺言尚未動手之前,草屋果然又走進了兩個人,先進門的那個,身材高壯得像只熊似的,而晚進屋的另一個,看上去則像名斯文書生。
對於這兩個模樣十分兩極的人,藺言快速地瞥了他倆一眼後,再不著痕跡地回過眼,默然在心中想著他們一人腰際間大刺刺佩掛著的捕刀,和另一人在行走時刻意以袖掩住腰上所系的捕印。當下,她很識相地放棄了先前打算賺賺外快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