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們要的並不多,她們要的只是一份永遠不變的愛。
身為旁觀者的如意,自小到大,這些年來,她只是冷眼靜靜地看著、听著,眾多親姊她們心中最是深刻的祈願。但隨著姊姊們一個個地遭家父嫁出,她這才明白,對于愛的熱烈追尋或是渴望,並不是全然都操盤掌握在她們手上的,因她們只是一朵隨著命運飄流的浮萍,什麼也不能追求爭取,就連一點選擇的余地也沒有。
雖然說,在上官卿這等安排性的婚姻下,也有姊姊嫁得不錯,婚後的日子過得幸福又美好,但,那也僅是少數。
這麼多年來,她听著、看著,發生在眾多姊姊身上的一切,她總覺得,身為女人,人生就只是一個圓。
在這圓的起點,是待字閨中,而後是嫁人偽妻、當家主母、生子、侍奉夫君與公婆、教養兒女……每個女人,都在這個圓里按著一定的路徑行走,踩著與前人同樣的步代,從不走出圈圈外,看看外頭那不圓滿的人生、不循規蹈矩的路程。
她們只是安靜的聆听著命運的安排,該往哪兒走,又該往哪兒去,從無異議,也從無反對,她們只是低首承認命運。
或許對她們來說,人生只是一條無言的河川,那些屬于安排的無奈、斑駁的夢、無言的悲哀,都一一躲在她們的裙擺底下,不說話、不開口,也從不抬頭張揚,令她們從不期待些什麼,不敢去夢、不敢去恨,也不敢跳出來張口大聲的說,她們並不願!
她們只是委屈的告訴自己,要認。
認什麼呢?
認命、認分、承認自己只是個女人,然後,再靜靜地等待命運的安排。
四季的更迭,是女人梳落的一綹枯發;過往與青春,是女人抹在繡帕之下的淚痕;愛恨與無奈,則是閨閣內外同樣只能仰望卻不可觸踫的春光,以及那始終從無改變過的束縛。
其實生命從來都不懂得公平,而人們也打從一開始就在拒絕和抵抗,就在嬰兒所發出的那第一聲啼哭聲中。
倘若命運是一條曲折的路途,那麼,總該有個人跳出來,躍過那些安排、繞過那些注定的路途,無論是再怎麼辛苦,也要走出自己的路。即便,外頭可能風雨迎面、危險不安、混亂又不平靜,甚至可能不能提供任何庇護……但,這些對她來說都不重要。
每個人所想要的,可能都是「結果」這二字,而她所追求的,卻僅僅只是「過程」這二字。
青春是一朵飄浮的雲彩,稍縱即逝,從不為任何人停留或是搖擺。而她,就只有這麼一回的青春,也只有這麼一回的放手一搏,因此,她很堅持,她的路,得由她自己決定該怎麼去走。
他人倒也罷了,但,人生是她自己的,她並不願也成為棋盤方格里,那一只靜靜等待命運屠殺,待在原地動也不動的棋。
在她的人生中,她想,她至少有權利擁有這點小小的要求。
第三章
佳人嬌俏的容顏、完整無缺的縴軀,在一室的鴉雀無聲中,再次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客棧內。
這一回,身為客棧老板的東風十里,連問都沒再問了,他只是在全客棧人們驚嘆的目光下,直接將這名史上頭一個能繼續挑戰步青雲第三回合的貴客給迎進本館內。
如意只是朝東翁點點頭,留下了八月後,自動自發地走進十三巷巷里。
「你就是東翁所說的那位大難不死的上官姑娘?」才踏進十三巷內不久,一道清脆的女音即自巷內的另一條小道傳來。
如意止住腳步,想了想,再旋身面對手捧著一只托盤,上頭放了一只藥盅的女人。
「……那應當是說我沒錯。」這好像已經成了她的外號了。
「上官姑娘,我叫丹心,是這間客棧所有住戶的管家。」面貌生得不似中原人,有著深邃五官的丹心,邊向她自我介紹,邊筆直地走向她。
避家?
眼前這個穿金戴銀,身著高檔絲綢的女人,是這里的管家?她呆呆地瞧著丹心頂上那一堆金銀珠翠,和那雙掛滿了金環與玉環、還有瓖滿寶石的鐲子的雙手,然後,再慢慢將兩眼擺回丹心那張笑容爽朗的臉龐上。
「上官姑娘?如意姑娘?」等了許久,眼前的人兒就只是對她呆呆直瞧,丹心拉大了嗓門頻頻呼喚,「這位長命的客人喲!」
「在在在……」沒想到她的音量可以拔高到嚇人的程度,被嚇回魂的如意忍不住揉了揉兩耳。
「你來得正好,六巷那頭的又打起來了,我得趕在他們拆房子前去消消火,這就有勞你順道端去給侯爺吧。」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丹心把東西塞給她後轉身就走。
「慢著……」
「記得,要叫他趁熱時喝下!」在她說這句話時,人已快步消失在十三巷內。
打起來?拆房子?這到底是間什麼樣的客棧?兩手捧著托盤的如意,低首看了托盤里的藥盅一會,搖頭晃腦地轉身繼續朝巷底走去。
當她小心翼翼地捧著托盤踏進湖上的宅子時,頭一個見到的,就是步青雲大剌剌地靠坐在廳內價值不菲的紅木椅上,一只長腳還不雅地踩在小桌上,發髻不梳,衣裳也不穿正的張狂模樣。她揚眉想了想,以他那種詭異的命格,她是可以理解眼前為何會出現這種景象。
一手握著書卷的步青雲,側首瞧了她一眼,隨即又將兩眼給擺回書里。
「小呆子,你又來了。」居然能連續來此三回……她前世是造過橋還是鋪過路不成?或者,她前世是那種三不五時就出府發碎銀、贈饅頭的大善人?
「這是丹心姑娘要我交給侯爺的。」她小心地將還冒著熱氣的藥盅捧至他的面前。
「擱著。」他將手中之書往另一旁的小桌一指。
「丹心姑娘希望侯爺能趁熱喝下。」
他不耐地抬首瞪她一眼,「我說,擱著。」
「噢。」她一臉無所謂,就照他的意思,擱著。
「一號房的——」忽然間,就像平地驟然打了聲響雷,強力的吼聲自宅子外頭轟然響起。
「小呆子,你先閃遠些。」步青雲只是將手中的書卷一合,再朝她揚揚指。
「啊?」她不解地退後了幾步。
「一號房的,你居然騙我!」
莫名其妙連辦了四日不屬于他的公差後,一路殺至宅里的左剛,像陣風似地刮至他的面前,處變不驚的步青雲,只是慢條斯理地抬起一腳,腳丫子正正地抵踹在左剛的胸膛上,阻止他再上前一步。
「騙你又如何?」他還有心情嘲諷眼前的大呆熊,「哼,這又不是頭一遭了。」明知道他天生就是小人性格,還說謊成性,偏偏又老是對他說的話深信不疑,這種人不騙他騙誰呀?
「你可知道在你把我騙去六扇門後,他們捉我去多辦了幾件公差——」左剛一把拎起他的衣領,才想痛快地興師,兩眼卻不經意地掃到一旁的人影,登時他兩眼一瞪,「等等,那是什麼東西?」
「你連白日也眼盲嗎?」步青雲以一扇格開他還捉著不放的手。
「你……」左剛難以置信地伸出一指,直指向正好奇看著他的如意,「在你房里……有這間客棧以外的活人?」
「莫非你以為你是見鬼了不成?」步青雲一扇敲在他的頭頂上,順便向如意介紹,「小呆子,他也是這間客棧的住戶。」
如意微笑地朝那個雙目呆滯的男人頷首。
「你……來這幾回了?」還是不太相信的左剛,滿面擔心地走至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