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麗澤那一箭幾乎毀了他的雙掌,與同時重創他的五髒六腑,當他低首看著腳下立足之地,因箭力而下陷成了個大洞時……他想起了飛簾當年那一張曾經虔誠信奉神只的臉龐。
每每思及至此,他就覺得麗澤那雙燦亮的黑眸,正在黑暗里,一口口毫不留情地將他啃噬入月復。
長久以來,在他心中從不曾動搖的信念,倏地出現了一道令他再如何欺騙自己、也無法彌補的裂痕。在那其中,他見著了神與人之間的差別,和信任與背叛的界線,而後,它們開始在他的腦海中化為一種刺耳的囂音,在他眼中漫上了一層看不清的黑霧,令他對這人間里的一切再也听不清、看不見。
為何這世上要有神?
是神的話,神就該留在那遙遠的天際,但這兒分明就是人間,為何在這處人間里,在有了人之後,也同時有著神的存在?神與人的界線究竟在哪里?上天又為何要讓這兩者並存于世上?
見他一味愣著不答腔,也沒再怒目相對,月相扯著他的衣領一把將他拉近她的面前,眯細了一雙美眸向他撂下話。
「本相警告你,你若要永遠縮躲在你的龜殼裹不肯認清現實,不去想想咱們該用什麼法子來打敗麗澤,那好,隨你,你就永遠當個輸家好了!」
在她挑釁的話語下,破浪並未給她任何回應,他的眼眸只是凝視著遠處正燦燦燃燒的火盆,靜靜瞧著盆里跳躍如浪的火光。
「陛下……」他沙啞的啟口,「陛下是何對知道麗澤是天孫的?」
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的月渡者,松開他的衣領。想了想,也同他一樣,有種被蒙騙已久的感覺。
「應當知情很久了。」不只是四域將軍,就連他們這最親近浩瀚的二相,竟連這事也都不知情。
「為何陛下不告訴我?」
她只能這麼猜測,「或許是因為,陛下擔心你莽烈的性子會死于西涼王的手中,為顧及你的安危,故才只字不提。」
破浪在她動手解穴之後,緩緩地一手握緊了拳心。
「難道陛下就不擔心麗澤會加害于他?」明知麗澤是天孫,浩瀚還將麗澤留在身旁,他是認為麗澤不會對他下手,還是對自己太過自信?
「這我就不知了。」月渡者無奈地攤了攤兩掌。「這回我們會趕來北域,也是在陛下匆忙告知我倆麗澤的身分後才趕來。我想。除了已看破麗澤身分的陛下與皇後外。只恐帝國里也無人事先知情。」
眼看破浪似乎冷靜了下來。日行者神色復雜地問。
「你打算拿麗澤如何?」那日在麗澤出手對付他時。他眼中的心痛,在場的每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就不知他現下……
沉默佔據了帳中一會兒,半晌,當破浪緩緩回眸看向他時。眼中已再無迷惑與任何一絲暖意。
「身為四域將軍,本王有責任保衛陛下的河山。」
「但……麗澤是你的親兄弟。」日行者實不願見到這種局面,可又不得不讓破浪放手一搏,就連他這局外人都如此矛盾了,那與麗澤有著血親的破浪呢?
無論那顆遭背叛的心再痛、恨意與親情再如何深刻蝕骨,強迫自己必須立刻撇清立場的破浪。毫不猶豫地答道。
「他是天孫。」
站在他兩側的日月二相,在听了他的回答俊,面容上有著些許的安心,但同時也有著甚想隱藏起來的同情。
「傳太醫。」破浪忽地自椅中站起,一手扯去左掌上仍滲著血水的紗巾,低首檢視著掌心的傷勢。
月渡者挑高秀屑,「喲,頑固的腦袋總算是通了?」
「眼下的帝國,已是支離破碎了。」破浪邊說邊看向行轅外愈下愈大的雪勢,「在這情況下,身為帝國的四域將軍,我有責任為帝國活著,我必須為陛下與陛下的子民們著想,因此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即使是粉身碎骨。即使麗澤是神人,我也要與他力拚到最後一刻。」
順著破浪的目光往外看去,一陣冷意忽地自行轅外襲來,一口氣滅了地上所置火盆里的火焰。
月渡者撇撇嘴,「看樣子,雲神接手了。」嘖,有個正牌天孫就已經夠麻煩了,那女人還來攪什麼局?
步至行轅門口處的日行者,因寒意而抖了抖,趕忙拉緊身上的大氅.他微皺箸眉心,遠望著即將降下大雪的天際。
「我不懂,麗澤怎不一鼓作氣,反而還給咱們端息的機會?」照那日情況來看,麗澤分明就是勝券在握,可他卻選擇了讓他們有退兵的機會,且也不主動再次興戰,他這是在打哪門子的主意?
同樣也步至行轅門口的破浪,遠望著遙遠的天宮三山,心中,大致有了譜。
「或許是因為,天宮,也正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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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宮——
「我不信!」
天涯洪亮的吼聲響遍整座廳堂,廳中包括兩域城主及天宮所有長老們,皆是一臉面色凝重。
當不肯相信事實的天涯,忿忿地一拳重擊在桌面上時,坐在天涯身旁的風破曉,轉身再次向海角求證。
「帝國的西涼王才是天宮真正的天孫?」雖然,他也不願相信這個事實,但那日在戰場上,那個來自帝國皇家的西涼王,的確是出手救了他,甚至還有意毀了破浪所率的大軍。「這是鳳凰親口對我說的。」拚命逼自己要冷靜的海角,制式地再將那日親耳所听見的事實重復一回。
「笑話!」天涯猛然站起,揚手用力一揮,「就憑他那日小露了兩手,他就可自稱為天孫?他可有憑有據?天孫是他說了就算數的嗎?依我看,說不定他根本就是帝國皇帝派來對付與分裂天宮之人!」
也曾這麼想過的風破曉,一手按下天涯的肩頭,百思不解地問。
「當初不是連雲笈也都承認鳳凰是天孫嗎?為何這時又冒出個帝國的西涼王?
那鳳凰呢?風凰又算是什麼?」
連著好幾回拯救了天宮,又讓三道重新團結的鳳凰,怎可能什麼都不是?他相信,在天宮所有人的心中,真天孫,就是鳳凰,雖說鳳凰沒有什麼神力,功夫也不過爾爾,但,風凰就像道照亮了天宮的陽光,溫暖了每個人的心,也默默守護著每個人,並在他們有困難時,適時地出手拉他們」把。也因此,從無人計較他這天孫沒有神力也沒有神器,因為在他們心中的天孫,只要是風凰就夠了。
但那日當鳳凰毫不猶豫救了他一命,並在火中化為火鳥奔向天際時,又痛又悲之余,他總算是明白了為何鳳凰時常凝望著天際出神,和鳳凰又為何總是說……他只是來看著他們而已。
因此,即便在場所有人都親眼看見身為真天孫的麗澤有多厲害,但卻沒有人願意承認這是事實,只因為……風凰的印子,無形中已在他們的心中,烙得,太深了。
「鳳凰說,他只是被派來看著咱們的。」海角不帶表情地繼續陳述鳳凰的遺言,「他還說,他的時間到了,他該回家了。」
一直都沒有開口說些什麼的霓裳,重重嘆了口氣後,她再看向海角。
「對于這個天孫,雲神怎麼說?「無論麗澤是真是偽,他們都無法確定,即使是鳳凰親口所說也是一樣,因此最保險的作法,就是從那個唯一能夠確定天孫為何人的雲神口中得到答案。
「雲神也認為麗澤才是真天孫。」已去過神宮一趟的海角再答,「她說,她從未親口承認過鳳凰是天孫,她只是點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