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寨,黑風寨、胡狼寨……怎麼每個寨名都取得這麼明白?」這根本就擺明了在大門上掛著「我要搶你」這四字嘛。
坐在馬車里的無邪,在這條山道上第三次路經土匪山寨時,忍不住大皺其眉,開始唾棄起那些比鄰著山頭而居的土匪寨子。
孔雀見怪不怪,「寫得明白點也好,至少搶人時省事。」這樣只要直接在山路上跳出來報出寨名就可行搶了,省得再唆唆解釋半天。
「你確定真不去這些地方逛逛?」她趴在車窗窗口,一副好不惋惜的模樣。
「我非常確定。」她以為那是名勝還是古跡?那是土匪窩啊。
「可惜了……」她依依不舍地看著心目中的觀光景點慢慢遠去。
「娘娘,喝水。」孔雀將水袋遞至她的面前,試著轉移她多余的注意力。
牛皮制的水袋,一路上她雖已用過了好幾回,但水袋袋口太小,且重心也不易拿捏,她不是常把水倒得滿臉,就是張大嘴等了老半天也不見有半點水滴出,孔雀在她這回又喝不到水時,適時地提高袋尾,甘冽的泉水一路自袋中滑進她的小口,在她來得及叫停時,不少泉水又沾濕了她的臉龐。
車廂里的光線並不幽暗,自外頭照進來的陽光映亮了她臉上的水珠,有些滴落在她烏黑發梢上的水珠,看上去,就像是清晨草葉上瑩瑩的晨露,而沾亮芳唇的水珠,看來甜潤可口,似正誘人一親芳澤。
不知怎地,他忽然很想吃葡萄。
汁多味美、芳香甜女敕……一口咬下去……
「孔雀,你餓了嗎?」她不解地看著他一副嘴饞的模樣。
「……晌午了,娘娘該用飯了。」忘掉、忘掉!罷剛胡思亂想的統統都忘掉!
表面上裝作鎮定沉著的孔雀,拍了拍前頭示意南斗停車,接著他先行下車觀察了四下一會,確定很安全後,這才扶她下車。
「將軍大人,前頭的路況不是很好,無法讓馬車通過。」負責探路的北斗,將馬騎至他們的面前停住。
「沒有替代的路?」
「水路。」北斗指向他們面前的大湖。
「也好,這樣較省時,且這附近的山頭風評也不是太好。」孔雀向他頷首,「你去雇艘船來。」
「是。」
「我……我不要坐船……」正在用膳的無邪,一听到他們要經過眼前的大湖,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前頭的路不好走,坐船穩當些。」孔雀沒注意到她的異樣,邊對她解釋邊去車上拿下他們攜帶的東西。
「我不要坐船……」這一回她就說得比較大聲了。
「為何?」拿好行李的孔雀走至她的身旁,見她說不出個理由來,于是拉了她就往小坡下走,「船雇來了,走吧。」
不顧她的反對,孔雀拉著她走向已在岸邊靠好的舢舨,拎著她上了舢舨後,他將她置于舢舨正中央,而他與北斗、南斗則護著她圍繞著她坐下。
竹枝插入水中推動,又高高拔起再插入的聲音,是舢舨上唯一的聲響,今兒個天候很好,遠方的綠竹迎風搖曳,像一排排的綠浪,片片竹葉隨風飄至湖中,留下了風與葉的足跡。
孔雀是在她完全不出聲時察覺她的不對勁,則首一看,原本紅潤的臉蛋。此刻已變得雪白異常,且她還緊緊絞握著十指。經常出現在她臉上的笑容,則不知已隱居至何處。
「娘娘?」見她一徑低垂著頭瞧著自己的黃裙,他忍不住湊至她的身旁。
在他將指尖拾起她的下頷前,她像是再也不能忍受般地站起身,登時舢舨搖晃了一下,他才想將她拉下坐好,她卻一把撇開他,不顧這湖面有多寬廣,她將兩腳重重一暗,直接以輕功橫渡湖面。
大驚失色的孔雀連忙追在她的身後,躍在他前頭的無邪,每當就快因無立足之地而墜湖時,她總會利用飄落在湖面上的竹葉,藉那小小立足之地再起,當跟在她後頭有樣學樣的孔雀追上她時,她已在湖岸的另一端。
居然一聲不吭的就在他的面前玩命?被她惹出滿月復火氣的孔雀才走上前想好好訓斥她一頓時,卻發現已站在岸邊遠處的她,臉上毫無表情,眸子里顯得空洞洞的。
她不笑了。
總是在臉上帶著笑靨的她,不笑時,看來一點都不像是她,仿佛笑容天生就是她的一部分,少了它,就不像她了……他赫然發現自己很不習慣面對這張沒有笑容的臉龐。
他不是早已經習慣夜色給他的冷臉了?怎麼在她身上他就適應不良?
「若我討好妳,妳能不能笑一個?」在他意識到他說了些什麼時,他已把話說出口。
「你想怎麼討好我?」
「讓妳吃豆腐如何?」他一手扶住她的肩頭,看她的樣子就像快站不住了。
無邪深深吁了一口氣,顫抖地靠著他坐下,兩手還緊捉住他的衣袖,渾身乏力的她身子往前一傾,整個人就倒進他的懷里。
「我想歇一會……」說著說著她眼楮就閉上了
孔雀不知她發生了何事,也從沒見過她這麼害怕的樣子,他將視線調至湖面上還未過來的舢舨,再低頭看向她,見她像是累壞了,他也不好吵醒她,只是當北斗與南斗也上岸時,被吵醒的她又推開他獨自坐在一旁,一徑地瞪著湖面發呆。
將北斗和南斗打發去弄個過夜的地方後,孔雀踱回她的身邊坐下。
「妳在想什麼?」
「男人。」
「不許亂想!」他額上的青筋差點爆出。
「你怎那麼專制?」她柳眉微蹙。
「別忘了妳已是人妻!」他一把將想要溜遠一點的她用力扯回原地坐下。
「我一直都知道這一點……」受不了他手動的無邪忙要拍開他,「你弄疼我了!」
「抱歉,是我——」他忙著想補救.卻登時一愕。
她在哭。
一顆、兩顆……晶瑩的淚珠無聲地滑下她的臉龐,事前毫無半點警訊或預兆……他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可是……沒有哭聲、也不抽噎,眼鼻完全不紅,臉上也全無哀戚之情,偏偏掛在她臉上的淚水卻再貨真價實不過,她就只是靜靜的掉眼淚,而且淚勢看似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可以……他還真想向她討教討教,她是怎有本事練成這等說哭就哭的絕活?這該不會是刻意演給他瞧的吧?若是如此,那她的火候可與戲子相比了,只是,演給他看有什麼好處?她是在耍什麼心機?
他搖搖頭.疑神疑鬼太多年了,他竟連陛下的妻子都懷疑。
「娘娘?」他小心地探問。
她不領情地別過臉,一顆滴落的淚珠墜跌在她的黃裙上。
「無邪?」他換一個叫法再試。
「我說過我不要坐船的……」她委委屈屈地說著,兩手在衣袖里尋找著繡帕。
「好,下回就走陸路。」他直接拿他的汗巾上呈給她。
「以後不許又吼我……」她順便指控剛才的事。
「不會了。」
「你要學會控制力道。」她可憐兮兮地指著自己又留下淤青的手腕。
「我會小心的。」他認分地拉起她的手腕替她推拿,「現在妳能笑一個了嗎?」
「嗯。」她輕輕勾揚起唇角,霎時就像一朵含苞的花兒正在綻開。
總算又見到她的笑臉了……孔雀在放下心的同時,再也忍不住地回頭吼向另兩個快把他的背瞪穿的人。
「你們的視線太刺人了!」
南斗咬著牙,「此地無銀,剛好就那麼三百兩!」
「心虛!」北斗的臉,黑得像涂了炭。
兩記專克他們的掌風,再次把他們掃到天邊去消音。
回過頭的孔雀,見她還一直瞧著遠處的湖水,他想了想,忽然有些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