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渡者抹了抹臉,振作起精神後,慢條斯理地拉起日行者,同時順道接完他先前未竟的話。
「只不過,要是那個人不放人,那麼任誰也別想找回孔雀。」
石中玉用力哼了口氣,邊間邊撩起了兩袖。
「是誰帶走了孔雀?」搶人?要來硬的那大伙就都來硬的,他還怕會搶輸人不成?
月渡者卻得意地將下巴一揚,「就算能說也不告訴你們!」
「慢著!」石中玉在他倆想就這麼離開時,忙不迭地沖至他們的面前將他倆攔下。
「這麼想知道是誰干的,那就去問陛下。」已經接受事實的月渡者,邪邪朝他一笑,一點都不打算親自去解決這個問題。
「這事與陛下有關?」
日行者煞有介事地點了個頭,「大大有關。」
什麼都問不到,也不知來者究竟是何人,踫了一堆軟硬皆有的釘子後,石中玉就只能站在原地想不通地撫著下巴,而一旁的阿爾泰,則是在此時走上前,再問了個石中玉疏忽的問題。
「我只想問,孔雀要到何時才能回來?」他可不能死了一回後又再死過一回。
突如其來的沉默蔓延在顯得空曠的殿中,兀自思索了一會後,日行者與月渡者互視對方一眼,而後,無止無境的嘆息同時自他倆的口中逸出。
「這就得看她的心情了。」
第二章
景物揉合又分離,人影飄遠又飄近……樂天的淚眼……宮垣盛怒的臉龐……馬秋堂眼中的錯愕……
一張張他所熟悉的面孔朝他壓下,壓得他幾乎就快不能喘息,細細碎碎的招魂鈴聲沉澱在他的腦海深處,離火宮飄揚的白紗,似乎也曾輕撫過他的臉龐……
他不是死了嗎?
猛然睜開雙眼的孔雀,腦中一片空白地直視著頂上繪有八十夜話故事的宮頂,在那八十幅皆被繪成圖畫的故事里,每一個人物,皆唯妙唯肖,仿佛隨時都可能自畫中走出似的。
他知道八十夜話這故事,進宮第一年,他曾在內宮的某具大型屏風上見著這幅,不知陛下是打哪找來高人所繪的八十幅巨畫,在這一幅幅圖畫里,講述著不同的故事,有的,是心願,有的,是風光,是悲喜憂傷,有的則是沙場扁榮與深闔春怨……在這凡間里,人生百態幾乎都被網羅收進了這八十幅圖畫里。
他最記得的是,听人說,每一幅畫,都是在一個夜晚里快筆完成的,因此這八十張圖,又被稱為八十夜話,可其精湛度與在細節上的拿捏,又絕不遜于任何需花大把時日才能完成的畫技。
听人說,八十夜話這幅可以是意氣風發、也可以是兒女情長的畫作,是出自于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畫師,那位小畫師只畫了八十個夜晚,就將這世上種種近百相都給畫進去了,讓每個瞧過的人,在畫中找著了自己的影子時,莫不淚濕滿襟。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那畫師筆下的其中一夜里?
微微的刺痛感自背後與胸月復間傳來,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具石床上的他,側過首檢視自己。
嗯,手腳無缺,不過胸口有著一條長長的斧痕,想必這是馬秋堂當日留給他的紀念品,就如同背後的那一條斧痕也是。他試著坐起身運氣,訝異地發現身上的傷勢已好了大半.他還以為雨師那片箭雨一下,他就連生還的機會都沒有了,沒想到,天,還是無絕人之路。
只是,他在哪兒呢?
四下一片幽暗,看來不像是地獄也不像冥泉,他小心地下了床,在四處走了一會.沒看見什麼出口,也沒見著什麼大門,倒是在他的面前,有座以石砌成的迷宮,一路自此蜿蜒至黑暗的盡頭,偌大的地底中,人聲也無,陪伴著他的,就只有地底偶爾路過的風聲。
兩旁一座座照亮的宮燈安靜地提供著光芒,他回首看向方才所躺的床,在那上頭有柄與他的百鋼刀類似的大刀,他拿來手中握了握,覺得與他的那柄相差無幾,而在他覺得體力也恢復了七八成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揚刀掀起刀風,朝眼前的這片迷宮使出他的看家本事——破空斬。
大地文風未動。
除了氣息有些凌亂的孔雀外,地底的一景一物,絲毫未受他的破壞,他不信邪地再次揚刀再砍一次,這一回,雖是有動靜了,但那也只是迷宮的石牆上被劃裂了一小條裂縫而已。
這是什麼鬼地方!
救他的人是打算把他給困在這個鳥不生蛋、太陽不放晴的黑域里嗎?
粉色的裙襬自眼角一閃而逝,孔雀立即回首追上,定眼一看,跑在他前頭的看來像是提著燈籠的宮女,他立即追上,可也不知是她的步伐太輕盈,還是他的傷勢未愈,追了好一陣就是沒法追上她,就在他已然接近她,即將要逮著她好問個明白時,那女人卻在一旁的石牆上一按,接著石牆便出現了個暗門,在宮女一走進里頭,石牆馬上恢復原樣,任他怎麼找也找不到什麼開關或是破綻。
他索性再拿起大刀,決心以蠻力戰勝一切,只是就算他連破空斬都使上了,眼前听見的一切,並沒有因此而受到太大的改變,仍舊堅持著它們原有的樣子。
深怕自己將會被困在這.孔雀忙著想找出離開這的方法,這時他轉身看見了一幢造型精美,燈火輝煌有若白晝的樓閣,而在底下的門外,則站了兩個男人,面色一黑一白,生得有點像來自陰間的黑白無常。
他的視線越過他兩人,落在房里坐在書案前,正執筆在抄些什麼東西的女人。
好像是發現了他的注意,里頭的女人轉首看向他,並朝他嫣然一笑,他才想上前問個清楚,門前那兩個黑白無常馬上堵住他的去路。
孔雀先是看了看他們的衣裳,確定他們也是帝國中人後,他頓時有些篤定。
「你們可知我是誰?」
「知道。」南斗掃他一眼,沒什麼表情地直述,「不就是陛下跟前當紅臣子、魅力超凡、風流倜儻、玉樹臨風、一雙桃花眼吃遍天下女人、全朝男人視為公敵的孔雀大人?」
「……你是在夸我還是損我?」
「都有。」另一個白無常則比較喜歡簡潔又誠實的說話。
孔雀打量了他們一會,以指比向他們。
「你倆是看門的?」
「好說。」
「我要離開這鬼地方。」
「那得問過我家主子再說。」兩人齊手指向屋內的自家主子。
「你家主子是誰?」透過窗欞看去,里頭女子的容貌雖不甚清楚,但他確定他這輩子應當沒見過這個女人。
「不便奉告。」南斗很爽快地打回票。
他拐了個彎再問︰「你們是誰,她又是何人?」
這一回連答都沒人願答。
「不能說?」家教這麼好?
南斗只是指向門口旁的水缸,「主子說,待你寫完那一缸,她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
「讓路。」他理都不想理那一缸水,就是要和這地頭的主人打招呼。
「待你寫完主子就會見你。」南斗還是很堅持。
他咧出一笑,「不寫呢?」
南斗與北斗相互交視一眼,在沒耐心的孔雀衣袍一掀,探出五指抓向北斗時,南斗隨即亮刀加入戰局,但即使孔雀連刀也沒用上,這兩名功力與他相差甚遠的看門人,不過一會就不敵地被揍倒在門邊。
哼,虧得他倆都長得跟頭熊似的,沒想到中看不中用。
得意的孔雀正欲推門而入,卻發現兩腳被他倆緊緊捉個正著,他不耐地揚起兩掌,正想朝他們的天靈拍下去時,屋里的女子淡淡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