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事實。」她淒側地笑著,不想再欺騙自己是個毫無感覺的人,在心底數算著一夜過一夜,猜測著他今夜來不來,或又是去了哪一座不知名的溫柔鄉。「去找你其他的島嶼。」
「漣漪——」北海在她轉身走向大門時,忙一把想握住她的手腕,但他沒握著,清脆的撕裂聲傳來,像是夜色里斷了線的弦,他只捉住了一截遭他撕裂的衣袖。
「我要成為神。」她腳下的步子頓了頓,側首朝他苦澀地微笑,「我要回去中土,那個你再不能囚禁我的地方。」
他就像只自由的鳥兒。
總有天,他會離開她的島嶼,振翅高飛,飛王海天一涯,或是另一座也充滿了花香的小島上,任憑她孤零零地在這座教人迷惑的海洋里沉沒。無論他給的黑夜再溫柔、再多情,遲早,她這座荒島,終將會成為一座被遺忘的無聲之島,永遠的在迷海里沉默不語。
因此,在被他遺忘之前,她的選擇是……
由她先行遺忘。
「咱們真能來這嗎?」
罷踏上岸就愈想愈不妥的滄海,四下環顧了這座在迷海里也不知荒廢了多少年的小島,並再次跟上前頭那名強行脅迫他帶她來此的神人。
零零落落生長在岩縫間的金色花兒,微微的香氣,將海風染成一種回憶的味道,趁著北海忙著周旋于美人堆里無暇理會她,再次重游百年前舊居的漣漪,順著海風,站在曾經不知在多少個白日里眺望遠處的岩石上,她撥開飄打的發絲,訝異地看著眼前這座只是經過了百年,就已殘破到只剩一堆殘破石塊的舊居。
原本她還以為,只是過了百年的時光而已,這兒的改變應該不會太大,可不知是她太低估了歲月的破壞力,還是為其他的原因所致,這里居然沒剩下些什麼。
「也沒告知海皇一聲,若他找起妳該怎麼辦?」很想拉她回船上的滄海,不安地走到她身後叨念,對眼前這處廢墟一點訪古的興致也沒有。
漣漪頭也不回地說著,「怕的話,你可先回去。」
他嘆口氣,「能這樣就好了……」他更怕要是沒帶著她回去,或是她在迷海里不見了,到時那只始終像是沒睡飽的笑面虎會拿他開刀。
她彎子翻開一塊碎石,試著在成堆的石塊里找出當年曾經埋藏的東西,她還記得,當年她在來到這座島上時,強烈思念中土的她,深怕她會在這困上太久,為了不遺忘她回家的路,她曾仔細地將由中土來到海道的路程刻在一面石板上,好在日後能夠離開這里時找到回家的路。
可不知是她的記憶太過模糊,還是就連那塊石板也遭歲月風化了,在這片亂石堆里,她找不到半點從前的蛛絲馬跡,一陣心慌的感覺忽然自她心中涌了上來,就如同當年她放棄了希望,以為她將永不能離開此地時一樣。
「那個……」察覺海面上動靜的滄海,在她忙得不可開交時,頗為猶豫地開口想向她示警。
「別煩我。」她隨口打發他,仍舊想在這找到一線離開這座迷海的契機。
「不關我的事……」滄海一手掩著嘴,在遠方某個人怒氣沖沖地朝他們這方向殺來時,識時務地先躲至一旁。
到底在哪?
費盡力氣卻找不到的漣漪,愈找愈是心慌,也愈是起疑,不知怎地,在來到這後,她憶起了她似乎曾在百年前遺忘了某件事,至于是什麼事,或是詳細情形,她都記不得,她只隱約地記得這似乎與北海有關,他當年好像曾在島上對她說過某些話,和做過某件事,而那時的她……
「妳想找什麼?」飽含著怒意的男音,在她身後響起時,結結實實地嚇了她一跳。
在分析完他此刻可能有的心情後,強自鎮定的漣漪,繼續低著頭找尋她所要的東西不理他。
北海直接省了她的事,「這島上能毀的東西我全都毀了,包括妳要找的東西。」
「你毀了?」她猛然回首,話才說完而已,立即遭他一骨碌地揪起不得不在他面前站正。
他微帶粗礪的指尖滑過她水似的面頰,「我說過,我不會讓妳離開迷海,所以妳大可死了那條心。」
她不客氣地撥開他的手,朝後退了一步,迎上他專制的眼神。
「你究竟想做什麼?」當年他沒經她的同意讓她睡了百年就算了,現在又不許離開他的領域半步,這算什麼?他以為她是他的誰?禁臠嗎?
北海神情復雜地瞧了她好一會,就在她以為他又不打算回答她時,他像是強忍著什麼,突地低啞地問。
「留在我身邊,很痛苦嗎?」
是下是痛苦,她已分不清了。
天堂與地獄,在他身上,只是日與夜之隔。
他就像一叢長滿銳刺和令人寸步難行的荊棘林,明知道不該向他而去,卻還是讓人難忍期待地直向他走去,即使她明知道就算是遍體鱗傷、鮮血直流,也不一定能夠到達他的心房外頭,可只要是一踏入他的視線內,她就成了一個進入沼澤里頭的人,只能看著自己不勇敢的前進,繼而深陷在苦楚里。
「就算是痛苦,妳也得待著!」遲遲等不到她的回答,北海微瞇著眼眸,猛然收緊掌指,用力將她扯進懷抱里,不經過問地將她高高抱起。
「放手!」她忙不迭地想掙扎下地,但成效不彰,他也不痛不癢,只是一路將她扛向停靠在岸邊的大船。
苞在他倆後頭的滄海,一頭冷汗地瞧著對待所有女人,向來都憐香惜玉的北海,此時不僅動作粗魯,臉上的表情更像是怒火中燒,一路將漣漪給挾持上船後,便在所有船員面前,一腳踹開船艙艙門,再將她給一把扔進里頭並反鎖上艙門。
「起航!」在路過滄海身邊時他順口扔下一句。
滄海百思不解地搔搔發,先是去吩咐大副返航回玄武島後,再慢吞吞地踱向北海的身後,直在想著那個和觀瀾與波臣皆不同,反而像是水做的漣漪,一身細皮女敕肉的,是否能禁得起北海粗蠻的對待。
他晃呀晃地來到北海的身後,小心地觀察完北海此刻還算是平和的表情後,冒著觸怒他的危險開口。
「為何你對每個女人都溫柔體貼,獨獨就是對她毫不客氣?」真怪,這小子怎不一視同仁?這女人說什麼都比他島上的女人美上十來倍,照理說這小子應該會狼心大動,或是與他對其他女人一樣百般呵護才是啊。
「我愛她呀。」北海不正經地應著,自顧自地靠坐在船艙旁的船緣上。
滄海晾著白眼,「只要是女人你都愛不是嗎?」他不是完全不忌口?
他微微勾起唇角,「她不是其他的女人。」
風兒拍打船帆的聲響,令滄海幾乎漏听了他的這句話,雖然他嘴上在笑,但滄海卻感覺不到他半點真心的笑意,帶著夏日氣息的海風將北海的長發吹得迎風飄揚,船帆制造的陰影半遮在他的臉上,就像是被分割的日與夜,各據一端……不知為何,滄海突然覺得他望向海洋的那一雙眼眸,在陽光下顯得很寂寞。
向來就只是將事事看在眼里而不開口說出的滄海,總覺得這陣子觀察下來,這個叫海皇的小子,外表雖年紀輕輕,也總愛流連花叢,可是只要在那個叫漣漪的女人面前,他在人前表現出來的定性和耐性,就顯得像是個偽裝,在她面前,他會動怒、也會心急,而臉上的笑意,也不會像此時的那麼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