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誰教他為人老實信用可靠?這種謊言,也只有自他口里說出來,長老們才會買他的帳。
「就這樣?」他氣急敗壞地攤著兩掌,「妳還不快想想辦法!」
「嗯……」她懶懶地應著,視線從蜂蜂蝶蝶圍繞的北海身上,移師至那個吸引了所有男人目光的漣漪身上,「反正你不是和那些長老一樣,都很期待海皇能自海底蘇醒?現下好了,他醒了,恭喜你們如願以償。」
「等他醒來的又不只我一個,且我等的也不是這款的海皇!」愈想愈覺得這像場詐欺的滄海,忍不住湊王她面前激動地低嚷,「我不管,這小子我就認了,但那女人我可不認,妳去告訴波臣,叫她把她找到的神給我接回去!」誰找到的就由誰來負責!他光是忙一個海皇就夠了,不要再接手另一個神。
臂瀾將兩肩一聳,「波臣鎖島了,她要是不點頭,任誰都上不了琉璃島。」听人說,自從那個名叫漣漪的女人出現後,波臣就與湮澄一塊病了好一陣子,因此在將漣漪送來玄武島後,波臣就說什麼也不肯再讓漣漪踏上琉璃島一回。
「那個自私的女人……」滄海氣岔地撥著額前的發,才想繼續抱怨,冷不防地,東殿花園里又傳來一陣女人們的嬌笑聲,頓時讓他的心火更加往上竄燒。
臂瀾一手按下面色鐵青的滄海,省得他前去壞了海皇的興致。她百思不解地看著那個日日都處在脂粉堆里的男人,雖然這個頗為的海皇,看來既輕佻又,更是完全不可靠,但再怎麼說,他老兄好歹也是個神人,與以往威脅著海道的紫荊王相比,紫荊王不過是個平凡的人子,在海皇面前,別說是一個紫荊王,或許四域將軍齊出也都不夠看。
只是令她好奇的是,百年前的兩界之戰里,女媧與天孫相繼戰死,怎就獨獨海皇沒戰死,反而還睡在迷海里?
「海皇可有說他為何醒來?」他不會就只是醒來找女人的吧?
滄海悻悻地哼口氣,「沒說。」
「那他可有說他要在這待多久?」
「我要知道就好了……」他比任何人都想問這個問題。
臂瀾抬眼瞧了瞧那受全島男人青睞的漣漪,在露台下方的人們愈聚愈多時,她起身朝滄海揮揮手。
「妳上哪?」
「趕蒼蠅。」這一尊半個字也不說,搞不好另一尊會肯透露些什麼。
遭風兒撩動的紗簾輕飛,時而遮住了露台上人兒的臉龐,走至露台上的觀瀾,先是以眼神驅逐了下面擾人的人們,再回頭看著躺在長椅上休息的漣漪,發覺她的氣色依舊不是很好,觀瀾不禁皺緊了眉心,沒想到那個對女人都還滿溫柔的海皇,居然下手這麼狠,只一拳就讓他的這名舊友下不了床。
拉來一張小椅在她身旁坐下後,觀瀾將掉在一旁的綾巾拾起重新擰餅,怕吵醒她似地輕輕覆在她額上,但冰涼的綾巾一接觸到她的額,她立即張開了眼睫,兩眼直視著遠在宮殿另一端的花園。
頭一回這麼近看她的觀瀾,訝異地看著那雙清澈眼眸,與海道神子的藍眸不同,那碧綠的色澤,就像隱藏在山中最深處的湖水,驅逐了炎熱的夏意,澄淨無波地映照著無雲的天際。
「誰是飛簾?」直視著前方的漣漪,狀似漫不輕心地問。
海潮聲像是停止了,孤寂吹過北方的風雪,隱隱在她的回憶里呼嘯,意外的觀瀾握著綾巾的手停止在空中不動,但她很快即掩飾性地收回手,並盡力做到面無表情。
「她曾是我的朋友。」
「為何不再是了?」
臂瀾下意識地撫著臂上遭纓槍給刺過的傷痕,語調平板地說著。
「她背叛了海道。」
來到這數日,漣漪多多少少也明白些三道與中上的現況,她默不作聲地瞧著觀瀾那雙藏不住心事的眼眸。
在她的凝視下,覺得全身不自在的觀瀾發現,她長得實在是很美,晶瑩剔透的,水漾漾的,像是玉雕似的人兒,在海道里,她的存在本就與眾不同,也難怪全島的男人都對她神魂顛倒青睞有加。觀瀾忍不住別開眼瞳,仿佛再多看她一眼,自己就會像其他被她迷惑的男男女女般,都成了個貪飲的漢子,在她湖水般的眼眸中,醉得不省人事。
只除了那個把她擺在一旁,心思只在其他女人身上的海皇外……
「妳不阻止他?」觀瀾清了清嗓子,拾起一手,指向那個在女人堆里如魚得水的男人。
明亮的眼眸像是一下子褪了色,重新閉起雙眼的漣漪,直接將這個問題關在她的眼簾外。
「海皇怎不跟眾神一塊走?」專程來這打听消息的觀瀾不放棄的問。
「不知道。」她微皺著眉,一手按著仍作疼的月復部自長椅上坐起。
「妳呢?妳又怎沒離開人間?」觀瀾邊問邊扶她站起,總覺得她好嬌弱,就像個稍稍用力一踫,就易碎的琉璃人兒。
漣漪淡淡看她一眼,「我是神子們眼中的噩神,主宰瘟疫與疾病。」
听完她的話,眼中寫滿意外的觀瀾,隨即下意識地松開扶握著她的手,漣漪默然地看著她的反應,察覺自己失態的觀瀾,怕傷了她的心,連忙彌補似地想扶穩她,但漣漪卻冷冷地攔開了她的手。
哀著自己的傷處站穩後,漣漪別開秀臉,在轉身離開露台時,將這句話留在身後。
「我是個被關在海道的囚犯。」
一開始,她和這世上大多數的人一樣,胡里胡涂的活著,日復一日地虛擲歲月,雖然很平淡,但很幸福。
風揚風過、潮起潮落,她從沒有積極地想要爭取什麼過,也沒想過生活以外的人事物,只是一座碧綠色的小湖,就能夠讓她感到滿足。那時的她,不明愛恨,不知力量與統治,也還不懂什麼是人子與神子間的恩怨,她最大的願望,不過是想離開誕生她的這座湖泊,前去海道瞧瞧那一片藍色的迷海而已。
現在想來,也許,那時的什麼都不懂,就已是上天賜予的最大恩澤。
由于人子所建立的帝國,權勢與版圖日益擴張,素來听從神子之命,奉神子為主的人子們,也漸漸不受控,尤其在今年各地秋收普遍欠收欠糧後,身為地主抽稅的神子,卻仍然照舊抽掉七成米糧,積壓已久的民怨頓時爆發,于是在帝國皇帝的慫恿下,京城中掀起了第一波起義。
「幫你們做什麼?」听完了他們的話後,漣漪仰首看著這一大群遠道而來的神子城主。
「救民。」
「我只會害人。」坐在湖邊的她,白皙的小腳輕輕踏入水中,在湖面上漾出一圈圈的漣漪。
「就是要妳害人。」其中一個城主拍著胸膛站王她面前,「妳只要對付人子就成了。」
她搖搖頭,「我不想離開這。」她一向就搞不清楚神子和人子在做什麼,且在這里的日子過得很平靜,她並不想擾亂她的生活。
一道低沉的男音在她身後響起,「妳是個神人,妳有責任幫助妳的于民。」
「我只是混血的神人,且我也幫不了人。」她回頭看了看那名目光炯炯的老人一眼,依舊無動于衷。
「妳辦得到的。」老人朝兩旁彈彈指,登時兩名年輕的男子自他身後竄出,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漣漪,再飛快地將她拖離湖邊關進準備好的牢籠里。
「這是做什麼?」滿臉不悅的她,握著欄桿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