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地藏?」她腳步一頓,錯愕地瞪大了眼,「換句話說,現下家里又鬧空城無人主事?」在天涯跑、她也跑的情況下,童飛和雷昂居然也敢棄城不顧?
「是的,因此長老們希望小姐能早點回城。」他是被長老們求了許久,才不得不來找她,通知她得提前結束她的休假回城主事。
也不管自己是什麼身分,更懶得在他面前裝模作樣,或是扮姑娘家的矜持和儀態,听完了他的話後,霓裳氣鼓著小臉往地上一蹲,挽起袖子撿拾著掉落在地上的枯枝,再一枝枝地將它們折斷,以控制著月復內再次滾滾翻騰的嘔氣。
折光了腳邊所能撿拾的枯枝,可還是有著滿腸滿肚的不甘不願沒發泄完,才想要換個地方蹲的霓裳,在移動腳步前,替她找來更多枯枝的海角,已蹲在她的身旁為她奉上。
她瞧了瞧不善言語,但體貼備至十年如一日的他,而後無言地自他手中接過那些足以讓她花上好一陣時間,才能全部折完的枯枝。
「小姐,駿伯侯在城內等你。」任她發泄出氣了一會,見她似乎已平定下氣息,海角扶她起身,並自懷里掏出巾帕拭淨她的兩手。
「駿伯侯?」她想了好半天才憶起這號人物,「天馬郡郡主?他找我做什麼?」
他冷淡地應著,「城主有意將小姐許配給他。」
霓裳大大地掛下了臉,「我表哥還不死心?」都跟那家伙說過八百次不嫁了,他居然有辦法在外頭亂跑時,還偷空幫她挑個勞什子未婚夫。
「駿伯侯已命人將聘禮送至城內。」海角將她猛然握緊的小手扳開,小心地將扎刺進她掌心里的木屑一一挑出。
「怪不得長老們急著要你來逮我回——」她哀聲嘆氣地說了一半,兩眼突地定止在他的胸前,「那是什麼?」
海角放開她的手,將擺放在胸前的一只小布包交給她,她打開一看,包裹在布包里的小木匣,里頭擺放了一支造型樸素的銀簪。
「你新買的?」笑逐顏開的霓裳,當下忘了先前發生過什麼事,高高興興地拿起銀簪。
「嗯。」他默然地將布包與小木匣取走,兩眼瞬也不瞬地瞧著她雀躍的小臉。
「好看嗎?」她將它在發髻上簪妥,張大了水眸期待地看著他。
定定地凝視她許久後,海角才克制地收回目光。
「小姐很美。」
心情霎時大好的霓裳,開心地拎起裙擺,「咱們回去吧。」
「小姐……」看著她即將離去的背影,他忍不住出聲。
「嗯?」還等著他跟上來的霓裳,不解地看他臉上那副難得出現的嚴峻神色。
「關于駿伯侯,小姐有何打算?」
停留在她唇畔的笑意,在他的沉默中不知不覺地逝去,就著夕色,霓裳仔細地瞧著他的臉龐,可除了一如以往的冷漠外,她依舊在他臉上找不著半點她所期待的表情或是希望。
失望自她的眼中一閃而過,她深吸了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回他的身旁,對他扮了個大大的笑臉。
「相信我,駿伯侯會主動取消婚約的。」表兄妹又不是當假的,她表哥既然有本事替她找來一籮筐的未婚夫,她當然就有本事踢走那一堆男人。
海角低首靜看著這張襯映著夕陽艷彩的笑靨,某種在紛亂的意緒,因她的話語,又再次遭他壓回了心底深處,他不語地將她發髻上的簪子再簪妥些,並沒有開口表示什麼,而對他這種反應早習以為常的霓裳,則是伸手拉著他的衣袖催促。
「快走吧,天就快黑了。」
海角不語地拉開她的小手,先是習慣性地走至她的右後方,再騰出一手護在她的左方身側,在愈來愈暗的天色下,小心地護著她走向迷蒙的暮色里。
「找城主?」童飛沉思了一會,擠眉皺臉地問向來客︰「正牌的還是冒牌的?」
來自身後的一記快拳,在他的話落後馬上不客氣地掃過他的頭頂,令他吃痛地撫著腦袋趕緊重新更正。
「城主不在城中,副城主在……」
「我是——」步出童飛身後的霓裳,漾著待客的一貫招牌笑容,才想對登城造訪的來客介紹自己,一道宛如天頂眾雷齊落的吼聲,立即蓋過她的發言。
「霓裳!」
足以震聾雙耳的震天吼,再次在天壘城內響起,對天涯這等獨門功夫早就習以為常的霓裳與童飛,皆若無其事地捂住兩耳以避震天吼的余音,但站在他們面前初次登門的貴客,則是被強力的吼聲給嚇得當場三魂七魄各丟了一半,蒼白著一張臉呆站在他們面前,並有好一陣子兩耳都听不見任何聲音。
「喲,他回來啦?」吼聲過後,霓裳放下雙手,以眼瞄了瞄身旁的童飛。
童飛邊听著遠處的裊裊余音邊點頭。
「而且火氣還很大。」這麼久沒回城,一回來就搬出震天吼,表小姐是哪又惹毛他了?
「霓裳,給我出來!」一路從內城找人找到外城的天涯,吼聲還是一刻都沒停。
冷靜地分析完天涯吼聲中所包含的怒氣成分後,霓裳露出一抹冷笑,並朝身旁彈彈指。
「童飛,帶客人去收驚。」
「表小姐要上哪?」他盯著她開始挽起兩袖的動作。
她慢條斯理地扳扳十指,「去對付那個鬼吼鬼叫的家伙。」哼哼,回來得正好,他有帳要算,她也有一籮筐。
他一臉幸災樂禍,「是。」
猶站在原地搞不清楚狀況,兩耳也還嗡嗡作響的來客,訥訥地看著方才還對他笑得一臉春花燦爛的霓裳,自童飛的手上接過金鞭系在腰上後,笑臉一收,在下一刻像只輕盈的鳥兒躍上牆頭,再躍至遠處的屋頂上去尋人。
「她……」他指著已不見佳人身影的屋頂。
童飛推著一臉納悶的他,「走吧,他們表兄妹之間的恩怨你不會明白的,我先帶你去收收驚啦。」
愈找愈上火,偏又因太久沒回家而對自家地理環境不太熟,在城里迷路迷了老半天的天涯,在仍是找不著人時,沒耐性地再次扯開了粗嗓。
「霓——」
「叫魂嗎?」坐在屋頂上涼涼看他在城內迷路的霓裳,不疾不徐地出聲阻止他再次制造那吵死人的噪音。
「馬上給我下來,我有話要問你!」天涯兩眼往上一掃,一肚的火氣因她那副悠哉的模樣而燒得更旺。
「想問什麼?」姿態優雅的落地後,霓裳邊領著這個迷路的人往城心走邊問。
隨著她走到城心,天涯即按住她的肩頭扳過她的身子,也不管四下有多少人在看,劈頭就給她一頓好吼。
「關在大牢里的那些人呢?」他也才多久沒回家而已,為什麼出門前城內那座關滿人犯的大牢,在他回來後,除了只剩幾名死囚外,其它人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些人啊。」霓裳轉眼想了想,笑咪咪地對他宣布,「我放啦。」
他額上的青筋開始一根根浮起,「為什麼要放?」
「太擠了。」她理所當然地攤攤兩掌,一點也沒把表情已經有點像是齜牙咧嘴的他放在眼里。
「太……擠?」就只因她的一句太擠,所以她就放了那些他費盡心血逮回來的人犯?
「牢里塞得滿滿的,活像辦年貨似的,太擠。」那里頭早就人滿為患了,而他又那麼愛把人往里頭關,她再不想個法子解決人口數,難道她要為了他愛逮人的嗜好而多蓋幾座大牢不成?
他差點氣岔,「那些全是我逮來的要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