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你一樣,先擱著。」段重樓朝他揮著手,「總之九原國的事可以緩一緩,先找到女媧才是正事。」為了那道害九原國遭滅的神諭,現在的地藏可是興起了一陣尋女媧熱。
馬秋堂不以為然地搖首,「除了找女媧外,還有另一件事。」
「還有?」
「阿爾泰。」
「他怎了?」那家伙不是九原國的地下真主,全九原國的希望嗎?
「他背叛九原國到中土去了。」馬秋堂徐徐道出他所不知的情報。
段重樓張大了眼,頓愣了一會後,露出早就心里有數的微笑。
「不意外。」他以客觀的角度來看待阿爾泰的作為,並且也頗能體恤阿爾泰的想法,「其實,九原國並不是個可以滿足阿爾泰的國家,說真的,讓他待在九原國當個義子,算是委屈他了。」
馬秋堂朝他搖搖指,「委屈與背叛,這是兩回事。」現下的阿爾泰可是九原國遺族眼中的恥辱,以及整個地藏的隱憂。
「這是九原國的事。」
「但他若助人子,到時就是整個地藏的事。」若是阿爾泰真的去了中上投效帝國,那麼他們地藏可就多了一個難纏的大敵了。
他不禁垮下了臉,「說的也是……」唉,近來怎麼麻煩事一籮筐煩都煩不完?
置放在案上的冥斧,耀眼的金澤侵入段重樓的眼底,他迅即想起方才在來這的路上,興奮的乾竺在他耳邊所說的那一大堆消息,他頓時一掃臉上的憂愁,起身走至窗邊,朝下看著方才在廊上見過的花詠,此刻正獨坐在宮欄上。
「你們長老口中的國寶就是她?」他興味盎然地問。
「你很好奇?」馬秋堂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興致勃勃的模樣。
「不過是想看看百年前的人長得什麼樣。」乖乖,雖稱不上是國色天香,但這等花容月貌也夠讓人目不轉楮了,想不到這個缺乏女人的黃泉國,在百年前女人倒是挺美的。
「她叫花詠。」馬秋堂也走至窗畔,低首看著她獨坐不語的樣子。
段重樓不著痕跡地瞄了瞄身旁的他一眼,光是看他神色復雜的模樣,就大抵明白方才初見他時,他是為了何人而顯得心事重重了。
瞧了她一陣後,馬秋堂突然開口。
「你帶她一道去找女媧吧。」
段重樓微皺著眉,「帶她去?」
「她很想見女媧。」她所思念的親人們,再也不會存在于這世上了,但她還有機會見到另一個她想念的人。
段重樓攤著兩掌問︰「女媧究竟有沒有投胎轉世誰都不知,若是找不著,豈不令她更加失望?」
馬秋堂怔住了,他倒沒想到還有這情況。
「況且……」段重樓轉了轉眼眸,「她願不願隨我走,那又是另一回事。」
馬秋堂橫他一眼。
沒把他的冷眼看在眼里,段重樓親熱地一手搭上他的肩。
「哪,听乾竺說,她很黏你。」听說這個黃泉國的國寶,誰都不親,就獨獨與他走得近,更神奇的是,這個完全沒有女人緣、也不懂得如何同女人相處的馬秋堂,居然會在她面前放段,待她一如自己。
「她只是很孤單。」他冷冷地推開肩上的大掌。
段重樓笑咪咪地繼續探內幕,「還有呢?」
「因我擁有冥斧。」他板著一張臉解釋,愈說口氣愈糟,「守護冥斧,似乎是女媧對她的命令。」
「你很失望?」沖著他的表情與口氣,段重樓自行推測出一個恐怕連馬秋堂自己都沒想過的答案。
馬秋堂不悅地擰起眉心,「你在暗示什麼?」
「難得你這座男人宮里頭也會有女人……」段重樓感慨地長嘆,「別太不開竅,要好好珍惜啊。」再不珍惜這難得一見的女人,這家伙也許真會一路打光棍到老了。
「你可以上路去找女媧了。」他別過臉,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真冷淡的青梅竹馬……」段重樓模模鼻子,「你就這副死德行才會孤家寡人到現在,該檢討啦。」
「再不走我會叫藥王把你拎出去。」
他識相地舉高兩掌,「是是是,我這就走,行了吧?」
隨著段重樓的離去,一室又恢復寧靜,但馬秋堂卻覺得,段重樓那些隱喻的話語,卻沒有隨著他的腳步而走,仍在室內徘徊不去。
伴擺在案上的冥斧,受了窗外折射的日照,散放出絢爛耀眼的金光,他看著那兩柄冥斧,試著去想象當年女媧的模樣,因他很想知道,花詠口中的女媧殿下,究竟是曾如何深植在她心中,才能讓她在沉睡了百年後,仍是想再見到女媧。
他不確定此刻泛濫在他心頭的感覺,是否就是段重樓所說的失望,因他明明就知道,在花詠的心底,她仍舊活在她過去的天地里,他不過恰巧是她在新世界中所倚賴的人,他並不是她所等待的對象,他只是個替身。
只是個替身罷了。
在與花詠有過一陣小摩擦後,馬秋堂不得不承認,他倆之間的關系是有些改變了,不僅是他待她的態度,她亦是。
他變得無法再單純的只是對她付出同情,而她則是像找著了在這個世界里的方向,開始積極地以行動想說服他某件事。
「妳不必一直捧著那玩意跟著我。」近來一直被她跟上跟下,被跟得實在是有些受不了的馬秋堂,在一回宮又見她捧著那對冥斧等著他時,他有些疲憊地撫著額。
「我從未見你用過。」從她醒來到現在,這兩柄斧頭就一直被他擱在房里擺著好看而已。
「因為我沒打算用它。」他說得理所當然。
她不解,「為何?」既然沒打算用,他又何須去取?況且這神器人人皆求之不得,卻獨獨選中了他,而他竟視為無物?
「我為何要用?」馬秋堂反而不懂她干嘛要為了一個神器那麼在意。
她正色地聲明,「因你是冥斧的新主人。」
「我會去取它,自有我的原因,但那並不包括我必須使用它。」那玩意僅是讓地藏心安的精神象征,而他既不是女媧,亦非力大無窮的神人,他一點也不想用那種根本就沒法用的東西。
花詠並沒因他的話而打消念頭,眼中仍是沒有絲毫的讓步。
「我一直未告訴妳,女媧轉世了。」他在告饒之余只好轉移她的注意力,「妳想去找女媧嗎?」
轉世了,還是原來的那個女媧嗎?
聆听著這意外的消息,花詠並沒有表現出絲毫意外或激動的反應,自來到這個世界認清了現實後,她已不再奢望任何百年前的人事物能夠殘留下來,在她已把淚流干了後,現下的她,只想背負起她被托付的職責,並盡力去完成它。
「妳可知道女媧會轉世?」看著她從容鎮定的表情,馬秋堂不得不這麼想。
她淡淡帶過,「殿下曾提過。」
馬秋堂雙眼煥然一亮,「妳能否認出轉世的女媧?」
「大概能。」她模糊地應了聲,努力地回想著當年女媧在她耳邊是怎麼說的。
他伸手推促著她,「收拾一下行李,待會妳就出城。」
「上哪?」
「去追段重樓。」他邊推著她走邊解釋,「他是鬼伯國的國王,他要去找女媧,妳能幫他確認他是否真找對人。」
「我不想去。」出乎他意料的,向來都听從他的話的她,頭一回向他表達拒意。
「為何?」他停下步伐看著她認真的模樣。
「我不想離你太遠。」她坦坦直視著他的眼眸,一點回避也沒有。
他卻因此而眼神有些不自在,「妳不能一直跟著我。」